陳靖的身體開始發燙,皮膚泛紅,體內的鮮血好似在沸騰,一縷縷白煙從他眼耳口鼻處溢出,整個人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當親情的壓缸石被砸碎後,源自於血脈骨子的暴戾,也就徹底失去了壓製。
複仇的怒火,讓其失去理智,現在是他,在主動呼喚與放大體內的這股力量。
李追遠站在旁邊,平靜地看著他。
他沒和這小道士相處過,這活兒前幾天都是交給譚文彬在幹,也因此,他現在擔心的不是其它有的沒的,而是小道士能否控製住這股力量,憤怒可以,但別因此失了智。
坐在輪椅上的譚文彬,此刻內心就要複雜許多,看著眼下的陳靖,眼也流露出一抹關切。
譚文彬是喜歡這個少年的,開朗、熱情、懂事,隻是這一切,自今日起,都得從他身上被抹去。
但這又是無可奈何的事,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起悲劇,他們這幫人不過是來到這場悲劇的一個中間環節,就算想發善心去做點什,也沒了意義。
忽然間,陳靖身上的氣息出現紊亂,他終究還是無法初次就掌控住這股力量,他的麵容開始扭曲,神情變得猙獰。
李追遠大拇指按了紅泥後,點在了陳靖眉心。
指尖發燙,但李追遠選擇強忍著繼續下壓,等過了一段時間後,猛地向外一拉。
正常人肉眼隻能看見這一塊區域的視線產生模糊,若是走陰視角,可以看見一團綠色的妖火被李追遠抽出,然後再被黑色的業火進行中和。
那間,病房當即有種明淨的感覺,連燈光都變
亮了幾分,空氣都變得格外清新。
陳靖神情稍緩,剛剛的他隻覺得身體快被撐炸開,現在被及時卸了壓。
李追遠本想伸手去推他,但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被燒紅到蛻皮的大拇指後,還是選擇抬腳,用靴底,把他踹了過去。
這一腳力道不大,但方向精準,讓陳靖失去平衡後向其左側踉蹌幾步,最終倒向了那邊的譚文彬。
譚文彬伸手接住了陳靖,少年仿佛找尋到了一個口子,不管是心理上渴求依靠還是生理上的燥熱煎熬,都讓他抱緊了譚文彬。
譚文彬身上的冰冷,讓少年體溫終於降了下來。
“謝謝你,彬彬哥……”
譚文彬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冷熱交替間,少年的頭發很快就變得濕漉漉的,像是剛洗了頭。
“你放心,我們會幫你報……”
譚文彬話還沒說完,少年就已經睡著了。
林書友從病房外走進來:“彬哥,我把孩子抱出去讓他好好睡一覺。”
阿友能看出來,彬哥與這少年的親密。
靠著門口站著的趙毅,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斜著眼,看向李追遠。
譚文彬推開阿友的手,對趙毅道:“趙大少,辛苦你去安頓一下孩子。”
罕見的,趙毅沒推脫,隻是點點頭,走過來將孩子抱起,順帶額外多看了兩眼譚文彬。
趙毅覺得,這位的進步也很大。
接下來就是通知醫護來對外公的遺體進行處理,假裝親屬簽個字,先將外公遺體安置進醫院太平間,再讓林書友去對接,把住院以來的醫療費做了結算,補上缺
口。
昏睡中的外婆也請了人看護,這年頭專業陪護還未興起,因此隻是找個空病床再給旁邊看起來麵相可靠的家屬一點錢,讓她照看著點。
做完這些後,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徐明的病房,除了去陪陳靖的趙毅。
經過三天的療傷,徐明被林書友打出來的傷勢已經恢複,拆去繃帶石膏,正原地做著拉伸。
梁家姐妹並排坐在病床上,一個手持綠豆沙冰棍,一個端著碗紅糖冰粉兒。
梁豔:“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什?”
梁麗:“不是說等傷者都恢複好了,就馬上行動的?”
潤生不語,隻是站在那,幫陰萌扛著包裹。
陰萌則背靠牆角,手拿著針線,縫補著驅魔鞭。
他們倆已經習慣不動腦子了,到時候叫幹嘛就幹嘛。
林書友抱臂站在邊上,腳尖不停微微踮起再放下,眉頭時而皺起時而舒展,與那倆完全擺爛的不同,阿友至少會表演一下思考。
見沒人回答,梁豔又問道:“給個準信唄?”
梁麗:“就是,考慮一下我們這邊的頭兒不在,多少得給我們點額外照顧。”
譚文彬開口解釋道:“在等你們的頭兒把人看丟。”
林書友點點頭。
梁豔:“看丟,那道士會來搶孩子?”
梁麗:“那我們還都待在這做什,得支援頭兒。”
譚文彬:“孩子會自己跑的,當然,你們頭兒也會故意放他跑。”
林書友笑著繼續點頭。
心道:怪不得彬哥不讓我去照顧孩子,原來是怕我看得太嚴不讓孩子跑路。
先前陳靖倒在譚文彬懷,喊自己“彬彬哥”時,譚文彬就從孩子的眼睛看出,這孩子已經不再對自己感到信任。
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後,陳靖的世界觀已經崩塌,像是一隻受驚且又驚慌無比的小獸。
再者,自己等人如開了天眼般,提前介入他的生活,剛剛又表現出了非常人的一麵,已足夠讓他產生懷疑,哪怕自己等人的確對他沒惡意,但這時候,無論怎解釋,都很難產生效果。
倒不如,讓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他是要去複仇的,那就讓他去,自己這邊跟在他後麵,讓他帶路即可。
這時,一個護士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說道:“人跑了。”
當大家把目光看向護士時,護士塌了。
林書友走過去,將護士服拿開,麵是幾張符紙和椅子腿。
趙毅這家夥,哪怕隻是發個通知,也要玩一把騷的。
李追遠目光掃視在場眾人,著重落在梁家姐妹身上,開口道:
“出發!”
把小道士安頓在床上後,趙毅又是去借刀削蘋果又是去開水房打開水,主打一個給予你偷跑的自由。
陳靖沒辜負趙毅的期望,他跑了,而且是跳窗跑的。
覺醒了體內妖血之後,現在的他,擁有了遠超過去的身體素質,雖然這股力量還不穩定且讓他很難受,但他需要這股力量去複仇。
趙毅掐了個印,製出一個簡易傀儡去傳信後,就走樓梯下去。
沒跟著一起跳窗,是怕距離太近,讓對方察覺到,不如放遠一點。
剛脫逃的獵物,在一開始,警惕性是最高的。
陳靖一邊跑一邊不斷回頭,小心地打量四周,他現在無法相信任何人,包括這幾天一直陪著自己的彬彬哥,因為他們的出現,實在是太奇怪了,分明是早就清楚事情真相的樣子。
那自己,在他們眼中,到底又算是什?
憤怒當頭,陳靖已經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現在,他不想去在意其他,隻想著找到自己師父,去進行複仇。
還好,自己跑得很快也很出其不意,他們沒有發現,也沒追上來。
陳靖將注意力集中在調整自己的身體變化上,讓自己的速度得以變得更快,漸漸的,他不再以雙腿奔跑,而是變成了四肢著地,這種姿勢讓他更為舒服。
跑著跑著,陳靖吸了吸鼻子,然後又狐疑地看向右側,再吸了吸鼻子時,卻發現聞不到了。
等他離開後,趙毅的身形出現在了那。
“狗鼻子?”
先前趙毅覺得對方警惕心下降後,就開始拉近距離,誰成想剛靠近,對方就好像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身上的妖族血脈是狗?算了,就當是獒吧,叫狗不好聽。”
小道士出生時被換的妖血,級別應該很高,如果最
深處那位真是虞家人的話,那這妖血就應該是來自於虞家人身邊的妖獸。
趙毅從口袋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蓋子,蓋麵內側是一麵精致的鏡子。
下方,則是密密麻麻的凹槽,頭是不同味道的香粉。
塗抹這個小部分原因是為了招蜂引蝶,主要目的是為了遮蔽自身氣息。
指甲在這些凹槽不斷刮蹭,配比好後,抽出一張符紙將指甲包裹,輕輕一彈,符紙燃燒,香粉溢散,將趙毅整個人籠罩其中。
接下來,趙毅身上的氣味就將和周遭環境融入。
他再次追了上去,且嚐試靠近,效果很好,陳靖的鼻子沒有再出現反應,這也就給了趙毅進一步發揮的空間。
少年上了青城山,他的目的地就是那座道觀。
可沈淮陽的道觀位置趙毅早就知道了,孫燕還在那兒守著呢,少年去道觀就沒了意義。
趙毅開始預判少年的行進方向,將自身身法發揮到極致,跑到前頭去提前進行布置。
初次覺醒的小妖犢子怎可能玩得過這種老獵人,很快,陳靖就陷入一個個效果類似鬼打牆的陣法中,幾次更換方向想要繞行,都沒能成功。
他沒意識到是趙毅在搞鬼,隻當是自己那個師父的布置,在害怕自己靠近故意阻攔自己。
最終,陳靖徹底更改了線路,不再以那座道觀為目標,而是去了另一個大山深處的方向。
達成目的的趙毅笑著點點頭:
“你果然知道那個位置。”
在病房,少年“目睹了”外公的記憶畫麵後,很快就被憤怒的情緒占據大腦,這種修改記憶的匪夷所思方式,竟沒能讓他產生疑惑與懷疑,隻能說明,他接觸過這方麵的存在,且有一定可能,他去過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