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當然知道,山坡上的那位“大長老”是假的。
大長老現在連那間地下臥室都無法離開,又怎可能會突然跑到祖宅外的山坡上眺望風景?
更別提,他耳邊剛剛才聽到了大長老的聲音。
那個“大長老”,必然是毅兒假扮的。
可這時候,解釋與拆穿已沒了時間意義,那三夥人已經對著那奔襲而去,而自己得到的命令是,必須得確保毅兒活下來。
趙毅身前沒有陣法防禦,他本人更是字麵意義上的“徒有其表”,??因為內在是真的不全,拾掇一下賣去火鍋店都會被罵缺斤少兩。
不過,他並不慌亂,他知道有人會來救自己。
二長老來了。
當他啟動時,再現了先前衝宅門時的那種可怕速度。
那三夥人雖然在前麵,可麵對這種強大的存在,亦沒人敢無視。
接下來,稀奇的一幕出現了。
三夥人,每一夥人都分出了一個人進行攔截,另一個人繼續向山坡進發。
而且每家留下的那個人,還是單獨防禦,並未聯合到一起阻截。
這就是鬆散聯盟的弊端,除了順風局,其餘時候的內耗係數往往都大得嚇人。
尤其是在這種“既要又要”的特殊時刻,離譜的操作就必然會發生。
“嗡!”
大女人抓住自己肩上小男人的雙腿,原地轉圈一甩,將小男人朝著山坡上投擲而出。
隨後,她抽出一根鐵杵,轉身,氣息沉澱,雙腿似紮入土中,伴隨著鐵杵撩起蕩漾而出的氣勁,周圍的泥土都為之夯實。
她走的是煉體的路子,這大體格子,蘊藏著雄渾的力量。
當二長老來臨時,大女人掄起鐵杵砸了過去。
二長老身形騰躍,先是一腳踩在鐵杵上,卸力。
雙方的力道在此刻碰撞,大女人隻覺得胸口一悶,下一口氣根本無法續接。
二長老第二腳順勢踩在鐵杵上,借力。
“砰!”
二長老本人身形進一步加速,飛躍得也更高。
大女人的鐵杵則倒回,脫離大女人掌控後,狠狠砸在了她的胸口。
“哢嚓。”
胸口凹陷,大女人身形後仰,硬生生靠插入地麵的雙腿強行掰回來,這才沒徹底倒地。
可這時,二長老已離她而去。
大女人目露駭然,她很清楚,如若對方不急著走,而是真的與自己廝殺,那自己剛才,就必然沒命了。
二長老不是不想殺她,而是沒時間。
趙毅仍站在山坡上,擺著姿勢,白須迎風。
有人以死要挾是為了吸引注意力,並非真的想死,也有人一旦擺出那副架勢,求死的質感就無比細膩,趙毅就屬於後者。
無它……唯手熟耳。
羅安雙拳對撞,手腕處皮肉裂開,他早已鐵鏈換
骨,此時掌心之下,兩根鐵鏈環繞,聚攏於雙臂,對著躍下於自己身前的二長老就是雙拳轟出。
二長老手中燈籠向前一指。
那間,一連串鏗鏘之音傳出,伴隨火花四濺。
羅安雙臂血肉橫飛,一道劍氣更是洞穿其胸膛,使得他不得不單膝跪下,封鎖自己心脈。
二長老側身而過。
慧音師太雙手合十,念誦佛號,臨時起手的陣法即將落下。
她已經很快了。
李追遠先前就看出,師太走的是正統陣法師路子,就像是學校資質良好、學習刻苦、方法正確的優等生。
在她的專屬人群領域,她已經做到極致,一些天才也比不過她,因為天才也會有其它方麵缺陷。
二長老一燈籠揚起,直接以劍氣破開陣法缺口,再以身體強勢衝擊。
“轟!??”
慧音師太眼耳口鼻同時溢出鮮血,身形顫栗。
二長老穿陣而出。
不過,三招連跨三人阻截的二長老,也不是沒付出代價,他衣服破了,頭發散了,原本還算精致的小老頭,現在變得有些潦草。
慧音師太迅速提醒後方登坡的慧悟和尚:
“他氣血不正常,一直是滿的!”
師太站在第三道攔截線上,按照她的推演,穿過二人攔截後,二長老無論如何都得換氣,可對方不僅沒有,反而對自己出的那一劍以及接下來的身體衝擊都是氣血豐滿。
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除非他刻意保存
了實力。
但他現在完全沒必要這做,如果可以,他必然想一招殺死一個,前頭那兩位現在肯定早已成了屍體。
他很強,卻沒強到超乎他們理解和接受的程度,他最詭異的,是那似乎可以時刻保持飽滿的狀態。
三道阻截已過,可衝刺,仍在繼續。
卜晨團隊,先前隻留下羅安阻擊,有二人衝刺。
這會兒,衝刺方落在最後的,就是鄭明。
鄭明都沒來得及轉身,二長老就來到其背後。
一腳,踩在鄭明的駝背上。
如若雙方正式擺開架勢很有條理地打上一場,先前師太、羅安和大女人三人有效聯手,那二長老必然沒辦法如此輕鬆地一氣過仨。
同理,二長老也會提前疑惑,為什這個速度不是很快,氣息也不是很強的鄭明,能被歸屬於衝刺一方。
但,這就是遭遇戰,大家都來不及思考,自然就會犯錯。
就比如,二長老的這一腳。
鄭明被狠狠地踩趴落地,體內翻江倒海,肉瘤一瞬間崩碎大半,但二長老所踩的借力那一腳,等其離開時,鞋底已然腐爛,無數如小菌菇一般的顆粒竟已附著了上去。
當初李追遠在攔路時,在殺了仇楚音這個陣法師後,卻沒對餘下仨人繼續動手,就是因為這仨一個賽一個的惡心。
倘若是最後關頭,必須要與他們對決分個生死,那無論如何,都得捏著鼻子打下去,可如果隻是在中途……還真不願意和他們這夥人死磕。
二長老二次落地時,察覺到腳部的不適,一時間,也是目露驚異。
最不喜也最不能受傷的他,偏偏以這種方式中了招。
關鍵是,他現在根本就沒時間停下來處理,心一橫,燈籠下甩,劍氣似火,燎烤腳部。
菌菇脫落,那隻腳也被炙烤得褶皺萎縮。
接下來,是慧悟和尚。
和尚在衝刺隊伍,排第三。
察覺到身後來襲,和尚轉身,法相莊嚴,金剛怒目,左手持佛珠,甩出光華,右手一記掌印轟出。
二長老燈籠橫掃。
佛珠碎裂,散落一地,掌印被切開,力道化解,卻猶有餘力落在了二長老身上。
二長老發出一聲悶哼,再次提速。
慧悟和尚低頭,看向自己胸口,一道橫切的血線,深可見骨。
小男人開局就有借力,故而他衝在第一個,他直接對後方的卜晨喊道:
“幫我攔住他!”
卜晨先行停下,他打算攔人了。
因此,當二長老疾行至此時,麵對的是蓄勢完畢的一斧。
而小男人那,已幾乎近至“大長老”跟前。
二長老隻得左手探出雙指,夾住斧鋒,右手將燈籠向前甩出,劍氣激發。
卜晨迅猛發力,斧頭上的兩個骷髏頭發出淒厲的叫聲。
二長老隻覺自己意識一陣轟鳴。
卜晨心下一鬆,有效!
他這最引以為豪的戰法,先前在麵對潤生時完全無
效,給他都有點整不自信了。
二長老指尖發力,強行一轉,繼而下壓。
卜晨的斧鋒對準了自己,朝著自己麵門劈來。
另一邊,小男人如同背後長眼般,知曉有一燈籠正向自己刺來。
其身體一抖,原本的他還在那繼續奔跑,可衣服架子頭卻竄出一個體形更小的成年人模樣的侏儒。
他竟比預想中的還要小,而且毛發非常旺盛。
燈籠將其衣服架子絞殺粉碎,可小男人此時卻已手持錐刺,對著“大長老”騰空而起。
趙毅很是平靜地看著他,不閃不避。
二長老喉中發出低喝,震懾之音砸在卜晨身上,妄圖將其退。
而後指尖鬆開,不再與卜晨糾纏,行至前方,站定,手指劃動,掐訣。
剛剛切碎小男人的衣服的燈籠再受牽引,朝著小男人繼續飛去。
就差一點,小男人錐刺上釋放出的寒芒都快要刺入“大長老”皮膚了,甚至都看見大長老的白須一根根斷落。
可他腰間,卻被燈籠纏住。
一股巨力襲來,將其無情向後拉扯。
小男人氣得幾乎發狂,就差一點啊!
雖說“大長老”的反應很是奇怪,可不管真假,不管是否有詐,他剛剛距離切下那顆人頭,真就隻差那一點。
二長老緊張的精神,在此刻終得一鬆。
然而,原本在其預想中,會被其精神壓製片刻的卜晨,在受壓製的瞬間,體內傳出一聲嘶吼,硬生生地打破了這一壓製。
卜晨蘇醒。
到底是江麵上廝殺競爭至今的人物,其清醒的第一時間,就以掌心撫過斧鋒,見血開鋒,隨即轉身,身形迸發,朝著二長老後背砍去。
“噗!??”
二長老後背被劈開了一個大口子。
小老頭氣得咆哮,轉身,一拳向後打出。
“砰!”
卜晨整個人倒飛出去。
而被燈籠纏繞住的小男人,身形一扭,在燈籠燃起藍色火焰之前脫離,但身軀還是被炙熱掃到,落地時,上下半身分為兩種顏色,下半身的毛發都被融化。
趙毅站在上頭,將全局看得很清晰。
三夥人明明都是團隊,卻打出了“單人走江”的離譜操作;二長老將所有人趟了一遍,卻都來不及下死手,這操作更為離譜,最後背上所吃的那一斧,就是應有的總結。
二長老看向趙毅,想要上前去抓他。
趙毅的心髒位置,流轉出一抹藍光,這是由山上霧氣凝聚。
威力不大,但得看放在什地方。
趙毅這會兒是真沒戰鬥的能力了,隻能立在這兒跟個稻草人一樣。
但想要自殺,還是沒問題的。
有了先前在地下房間的前車之鑒,趙毅這次早早地就把自殺威脅擺放到了明麵上。
你再前進,我就自殺給你看。
就是擺明了威脅你。
二長老見狀,氣得眼睛泛紅。
此時的他,真有種看自家不爭氣後生晚輩的感覺,
但與此同時,心也生出了對這晚輩的好感與認可。
這孩子,確實是趙家自先祖之後的,第一天才,無論天賦、心性,都是頂尖。
二長老無法躺進那個地方,雖然他也從其它方麵得到了補償,可也確實缺少了那部分執念。
一定程度上來說,他其實算被所有長老集體犧牲的一個。
但趙毅並沒有感化與拉攏對方的打算,這是不可能的事。
要真能被說動拉入己方陣營,那二長老這些年在祖宅忙忙外的,是在等什呢?
大概率,在二長老眼,將家族底蘊保留下去,才是真正的為趙家好。
二長老:“毅兒,你姓趙啊!”
趙毅笑了。
如若他不姓趙,這會兒就應該站在那三夥人之間。
趙毅目光前移,看向二長老身後,以做提醒。
二長老其實清楚,他轉過身,那,三夥人重新聚集。
先前來不及做整合,現在在見識到二長老的實力後,他們的默契度自然提升。
慧音師太站中間,身邊趴著個鄭明。
鄭明到現在都沒辦法直起腰來,不過,他趴的姿勢很詭異,因為手腳部分是懸空的。
二長老先前一腳踩碎了他體內很多肉瘤,那些汁水營養就被其它肉瘤吸收了,導致胸前出現了幾個特別大的,給他本人都頂起來了。
慧悟和尚、卜晨和大女人,站第一線;左右兩側分別是小男人和羅安。
基礎的團戰配置。
這意味著接下來,大家雖然不能精誠協作,可好歹能將合力給合理地激發出來。
但對麵,不用去刻意趕時間去救人,接下來的殺招,就有餘力去釋放了。
二長老將燈籠撿起,以伸懶腰的方式,將燈籠繞過自己身後,背部迎來一陣高溫炙烤,斧傷以這種方式被“縫合”。
這一舉動,自然回避不了站在後頭的趙毅。
趙毅終於明白二長老的特質是什。
他有著旺盛到幾乎使不完的力量,這幾乎是所有處於氣血衰敗階段的強大老人們夢寐以求的。
柳家那位老夫人上次出手,還得用柳家秘術回溯到青春,就是以一種取巧的方式在回避這個問題。
可這種沒來由的“特長”必然被暗地標注了價格,二長老付出的代價就是……他的狀態可以一直保持在巔峰,但這具身體,卻完全沒了丁點活性。
也就是說,他所受的任何傷,都無法複原,隻能粗暴且草草地處理。
就像是大長老先前勸自己時所說的,人老了,很多小傷痕跡,都會帶到棺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