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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陸江仙的話,眼前這古修放了杯,掂量起來:

    ‘轉世…往我【妙繁天】頭來…’

    這戚覽堰落進洞天時,湯脅其實有想過有他人謀劃在——戚覽堰是觀化道統的人物,如若在妙繁天成了道,指不定有成宗做主的可能,他雖然隻剩一顆頭顱在,可深深明白那些個大人的謀劃無孔不入,絕對不能低估。

    而【妙繁天】本身沒有什值得謀劃的,無論道藏還是寶物通通都落進了曆史的塵埃之中,唯一有價值的、甚至在道胎眼都有大用處的隻有【飲妙藏資布】與寶土之位!

    故而他口中與王子琊說什可以為宣、可以為寶,實則他心底壓根沒有給戚覽堰留下寶土這個選擇。

    ‘誠然,靈寶與觀化都是通玄出身…可…這更給了通玄出手收回妙繁天與位別的理由!’

    歸根結底,戚覽堰仍是個外人而已!

    ‘當年那位真君是玄外成道,又得不到落霞認可,尋不到洞天來,可倘若是個外人在我道統之中成了寶土,又有落霞支持,是絕對有能力找到自己法身曾經居住的這片洞天的!’

    浩瀚曆史之中,不乏有修士今生前世,並居兩玄,這立場或前或後,並不明確,往往是哪邊勢力強大居於哪邊,湯脅如何能冒這個險?

    聽到對方的請求的一那,湯脅的警惕早早拉起直到對方提了宣歸,才略有放鬆,可他見識淵博,幾乎一瞬間就辨別出了此中的算計,卻升起了另外一股異樣的情緒:

    ‘社稷…青玄要動社稷?用的還是通玄的肉身、通玄的法統?’

    他思慮良久,方才道:

    “隻可惜我妙繁天道庭之中僅有一二寶土傳承…無甚助力…無甚助力…”

    ‘你妙繁天有多少東西…我還是頗有了解的。

    真誥微微一笑,答道:

    “道友誤會了,不是非要他成,是大劫將至,叫他在此處藏身,能成自然是好事,若是不能成,等時候到了,自然也有他的去路。”

    ‘大劫將至…’

    縱使方才的王子琊也有說過亂世將至的話語,可這話從真誥這一級的人物口中落出,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情,湯脅心中憂慮,口中道:

    “原來如此…我隻怕誤了事!”

    真誥背後的陸江仙見了他的反應,卻凝神一怔。

    他有意無意將話題將此處引,最後給了個大劫將至的讖言,本應是結合自己身具太陰的景象,試一試落霞與諸道勾結試探太陰的布局,可此人半點沒有察覺!

    ‘細細想來,也不算稀奇…他窩在洞天,終年不出,外頭的幾位大人有什謀劃,他必然也是不清楚的…’

    於是麵上浮現出笑容來,客客氣氣地道:

    “不礙事…隻是有一事,我須同道友說明,天上尚未顯世,仍需成全太陰受藏之意,此事鎖在道友唇間,是傳不出去的…”

    這仙將站起身來,麵上的笑容消失了,在殿堂之中踱步,靜靜地道:

    “我隻怕道友有了什疏忽,隻怕玄秘還未來得及出口,已有神形俱滅之災!”

    湯脅並不意外甚至有了苦笑,道:

    “傳秘殺身之事,自古屢見不鮮,我這一介老家夥,動彈不得,何至於犯這種大錯,受太陽焚殺?道友且放一萬個心!”

    真誥笑了笑,道:

    “照例提醒一二…道友不必掛懷,如果這位同僚能成,亦不吝嗇回報道友,不至於讓道友這樣窩居位別之後,不得動彈。”

    此言一出,湯脅心中的點忐忑終於受了激發,低聲道:

    “這可不是易事!倘若天上能成全,於湯某如有再世之恩!”

    湯脅的魂魄是真君一級,不同於紫府修士,不可能被什簡單的障眼法瞞過去,自然知道自己這副身軀乃是受神通凝聚,甚至也猜出對方隻將魂魄攝走。

    可他畢竟法軀即將隕落,反應與遲步梓恰恰相反,隻覺得極為合理,甚至覺得隔著個位別提攝魂魄比把他身軀帶走更高明!

    湯脅的這顆頭顱,陸江仙早看過了,神通金性已經孱弱至極,最完整的就是這一套承載著真君位格魂魄。

    當年寶土道統師兄弟隕落,果位又被外人所得,留守洞天的湯脅師兄弟神妙本來自果位,頓時大驚,做出了一人隕落,一人割首的藏在位別之後的舉動來苟延殘喘,避免被那位新晉的滄世真君找到…

    等到那位滄世真君隕落,果位不顯,湯脅就落入另一種尷尬境地,已經到了外出位別就會暴斃的地步,在遇到陸江仙以前,湯脅隻有教出一位寶土真君來助他脫困這一種可能。

    這種處境哪怕讓陸江仙來處置,也絕非易事:

    ‘雖然有登名石,可以將他的真靈寄托在我的位格上,如若真的要為他補足,必然是少不了寶土金性的…要質量要高,要數量不少…’

    以陸江仙如今的處境,要想拿到寶土金性,無異於癡人說夢,可眼前的湯脅這種頗為神妙的狀態無疑給了他另一種啟發,叫他想起一個人來。

    “元商。”

    這位元商真人被陰司從金性到魂魄一整個勾走,隻有他暗暗搶救下來的一點真靈,落到手頭,本叫他又驚又喜。

    於是他蘊養了這一點真靈,想要使之慢慢凝聚魂魄,為天宮修士,可他潛心修行修撰求金之法至今,這一副凝聚的魂魄仍然殘缺不全,隨時有散去的風險!

    如今隨著他一點點梳理透湯脅的那顆頭顱,簡直醍醐灌頂,一下讓他明晰了:

    ‘原因在於,元商本質上已經超脫於紫府了。

    用陰司的話來說,他是妖邪,可用結璘之法的角度來看,他已有了結璘之實,卻沒能溝通上太陰果位,踏出那最後一步。

    ‘所以…我要做的不該是為這一點真靈捏造尋常魂魄,使之落入凡俗,而是想辦法助推其一步,讓他邁入更高的層次。

    ‘最好的法子,就是李周巍突破金丹,我跨過那一道門檻,能夠支配真君級的力量,瞬息之間就能讓【元商】塑造真君魂魄,成就結璘!

    可在此之前,有沒有驅使此人的可能呢?在陸江仙看來未必沒有——眼前的湯脅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微微改了表情,答道:

    “道友說得不錯…畢竟寶土隔得遠了些,我等沒有那樣大的本事,驚動大人親手為你重鑄身軀,可多少還認得幾個有神通的人物,若是道友還記得這道假仙的法門,我亦能去問一問。”

    聽了這話,湯脅撫須沉吟。

    顯然,在他看來,真誥絕對是此間地位最高的幾位,在他口中說有神通的人物,肯定也是結璘鬱儀之屬了……他湯脅倒不是怕對方貪圖這一道法門,畢竟沒了寶土真君,這法門如同空物,更多的卻是驚愕懷疑。

    ‘我自己的位格低不到哪去,隔著道途,這境地又豈是幾個同級別的結璘能解決的?除非,他頭上的是真真

    切切的金丹!

    ‘能隨意驅使金丹…使之一同避世,還能不是【東君】?’

    他麵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微微一頓,開口道:

    “真正的術法根源,在於我道祖師的通天神通,至於一些心法、道訣,我亦有些記載,更多的是我成就假仙後,祖師賜下來的一番修行之法!”

    聽到此處,陸江仙且喜且憂,喜的是對方身上果然有貨,憂的是湯脅成道的法門大概率是須相花了大神通量身定製,真誥則毫不介意道:

    “無妨!”

    湯脅捏了玉簡,細細寫來,很快送到真誥手中,眼前的仙將便點頭起來,頗有些讚歎之聲,湯脅則端坐在前捏著清茶,久違地、貪戀地感受著肢體的觸感。

    可即便再不舍,短暫的時光終究有盡頭,眼前的仙將終於讀完了法訣,低頭抿茶,這時間其實不短,卻快得像彈指而過,湯脅如夢初醒,站起身來,釋放著壓抑許久的不安,低聲道:

    “天上的命令湯某已經牢記在心,自當盡心竭力,可小修隻知來得容易,不知該如何回去…”

    ‘好厲害…既然知道真誥背後是仙君,到了這份上還能忍住不貪…竟然問起歸路來了…’

    陸江仙有些感歎,真誥則麵色帶笑,道:

    “這卻不難,我亦有好些道友、同僚常常往來天地之間,來人!”

    一時間庭閣洞響,一仙官持卷入內,真誥則笑道:

    “送湯道友出天門。”

    “小修便告辭了,敬問無上神通,恭祝仙君無量…”

    湯脅正色拜了,心中卻暗跳,壓著心思,隨著這仙官下殿,真誥隻含笑看著這假仙步步遠離,不動聲色。

    直到大殿的門檻前,湯脅終於扯了袖子,歎了口氣,轉過身來,低聲道:

    “無上天闕,見之難忘,不知…可還有與仙將相見的機會?”

    他湯脅在洞天關了無窮時光,一日日麵對著微黃色的薄紗,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煎熬!幾千年沒有過的、活生生的體驗,湯脅怎能不心動呢!

    更為難的是,湯脅明白對方的身份之高,本是看在道祖的麵上給他打個招呼,甚至本質上不太需要他這個人物,隻要他不開這個口,真誥絕對不會給他台階下

    麵對他滿是期盼的目光,真誥反而有些為難了,搖頭道:

    “這卻難說,道友非我天上仙僚,也沒有自由之身,不能隨意跨過天門,隻能等著門前功曹輪值之時,順勢接引天際,才能見一見我等。”

    湯脅想時時刻刻前來,陸江仙倒還怕露出破綻,畢竟蕩江、少翔之流見識淺薄,天上真正能接待他的隻有陸江仙本人,他又不好時時監視著,便推脫了時間,笑道:

    “等到那時,會有一道太陰清光穿越而來,道友魂魄之中自有感應!”

    湯脅有些遺憾地點點頭,一步分做三步走,依依不舍地下去了,一路欣賞而去,越發驚悚讚歎,很快到了那龐大的天門之前,還未來得及欣賞,隻聽著身邊的人道:

    “湯道友,得罪了!”

    湯脅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墜入無窮的雲海之中,強烈的窒息感湧上心頭,讓他微微張唇,麵上一片冰涼。

    “呼!”

    他猛然睜開雙眼。

    眼前昏暗一片,隻有微微的淡黃色光彩彌漫在紗布之內,那一柄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靈寶和一枚玄藥端端正正的放在眼前,似乎已經過去許久了。

    他勉強動了動眼睛,發覺冰涼的觸感是光潔的地麵,似乎隻是他不小心昏睡過去而已——隻有強烈的無力感和窒息感不斷提醒著他,這一切並不是幻想。

    ‘神乎其技!

    短暫的喘息並不能化解此刻的難堪,甚至使動彈不得的痛苦更加劇烈了,躲在這位別之後,他強撐著那一份尊嚴再也不見,整張麵孔雖然仍然保持著平靜,卻掩飾著心強烈的落差,呆滯地望著眼前的玄藥,無聲地開合著唇:

    ‘青玄…

    湯脅呆滯地望著眼前朦朧的淡黃色,不得不審視起自身所處的位置來。

    ‘這位大人將來顯世,會有什結果?

    ‘這可是東君!——細數天下的大人,有資格見他一麵的,唯獨落霞那位而已,其餘北曜、西晏,放在古代,連【太陽玄宮】都找不到…更別說北嘉之流,隻恐嚇得天內都不敢呆!

    他眼中隱約有了一瞬的熾熱。

    湯脅若是受了恩惠,到時一定站在這一邊,自然不怕有什性命之危,至於投靠太陽,會不會傷及通玄之情分…

    ‘三玄在一簷,又豈有不妥?

    更何況,在湯脅看來,落霞身為通玄嫡傳的第四脈,如今固然勢大,可湯脅絕對不可能承認對方就代表著通玄,他心中甚至有冷笑:

    ‘我雖然藏身洞天,不知細節,可看不到過程,難道還看不到結局嗎?當年社稷之變,何嚐不是你戊光道統在利用社仙一道!倒是叫我等背下了好大的罪名!

    ‘看來…有些人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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