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貞公主剛走,一名宮女就趕來告知顧留白,說裴雲蕖找他談事情。
懷貞公主現在在靜王府之中修行,也帶過來一些宮女,顧留白覺得這些宮女說不定是有些人的眼線,不能讓她們接觸一些機密的事情,但專門跑跑腿確實好用。
他現在手能用的人自然是很多,但無論是靈州那邊還是關外,或是南詔、扶風那邊,都需要派不少絕對信得過且有足夠能力的人過去,這邊分一堆,那邊分一堆,總還是感覺人手不夠用。
裴雲蕖就在沈若若的小樓等著顧留白。
換了尋常的女子,或許會對顧留白和沈若若的關係心存芥蒂,哪怕隻是平時修行和暫歇,恐怕也會在靜王府之中另擇一處,不過裴雲蕖真沒這種想法。
就像是之前沒接受上官昭儀的時候,她一口一個上官婊婊,和上官昭儀友盡了,但接受之後,她心就不存在什不舒服的感覺。
沈若若亦然。
這小樓所在的庭院她看著舒服,小樓也呆著舒服,她過來自然就呆著了,和沈若若她們說說笑笑,自然的打成一片。
跑腿的宮女也都是看得清楚狀況的,她們都知道顧留白的顧忌,所以根本就不進院子,隻是在院門外候著。
顧留白以為裴雲蕖是要和自己談接手裴氏的一些心腹的事情,沒想到是扶風郡那邊傳過來消息了。
除了裴雲蕖和上官昭儀、沈若若之外,段艾和段酌微這一對兄妹也在。
賀海心等最早從幽州走出的一批書院學生,現在已經在明月行館挑大梁了,而段酌微也已經成長為明月行館的情報中樞,他在延康坊坊中的院落,此時其實已經變成明月行館的軍情中心,一些他和賀海心、顧留白挑選出來的人,分別值守,夜以繼日的在整合和分析各方匯總而來的情報。
段艾作為段酌微的副手,自然是段酌微和顧留白最放心不過的人選。
現在有關各處布局的事情,顧留白讓段酌微和段艾有空的時候都盡可能的參與,其目的是顯而易見的,到時候段酌微和段艾,還有那些真正擁有才能的年輕人,要麵對的就不是一個長安,而是整個大唐。
協調各地的軍隊,脫離於大唐軍方的自己的情報傳遞網絡,這些事情,讓他們一開始從無到有的參與,和弄完了讓他們參與,是截然不同的。
“博山坊的那些匠師都是老匠師,有水準的,薛景仙傳消息過來說,第一批金絲橫刀已經打造好了。隻是博山坊之中的百煉鋼已經不足,接下來隻能先製破甲箭。”這種場合其實相當於一支大軍的中帳會議,所以顧留白一到,裴雲蕖也沒有絲毫的廢話,直接就說了扶風郡方麵傳來的消息,然後又道,“樣品的金絲橫刀已經在送過來的路上了,估計後天就能到,不過看不看都差不多,和胡伯說的一樣,尋常的橫刀和我們的這金絲橫刀對砍,直接就被砍斷。”
顧留白剛剛才弄完杜氏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和裴雲蕖她們說杜哈哈的過往,現在聽裴雲蕖這一說,雖說早在預料之中,但想著胡伯的本事,他就莫名的歎了口氣,“我胡伯想必也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啊。”
裴雲蕖還以為他故意搞氣氛,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之後,又認真起來,“薛景仙說了,不是按你的要求還要將流水紋破甲刀的練法用在陌刀上,他就算將扶風郡挖地三尺,最多弄得出三百柄合乎你要求的陌刀出來。意思是你要五千這樣的陌刀,這四千七百柄的材料就得你想辦法變出來,而且這種東西工序複雜,製起來也慢,他的意思是,要是短時間內搞不定那些材料,是不是換個思路。”
顧留白並不急於下論斷,他認真問道,“薛景仙所說換個思路,他有什建議?”
“他的意思是能不能用鉤鐮槍、長柄斧替代,都是適合騎軍的長武器,但若是讓博山坊打造,哪怕優於軍方的鉤鐮槍和長柄斧,造價不到你這種陌刀的一成。”裴雲蕖道,“而我們幾個人的意思是,既然安知鹿之前不是交出了一份削減陌刀煉製成本的東西,那也可以試試那種。”
顧留白搖了搖頭,道:“其實這東西我聽說了之後就問過胡伯,胡伯說配給一般的軍隊能用,但達不到我的要求。”
裴雲蕖若有所思,她似乎明白了關鍵所在。
顧留白知道段艾和段酌微未必清楚,便接著說道,“打仗這東西就和修士之間戰鬥差不多,關鍵看麵對什樣的對手。五品的修行者修為算是低了,但麵對三品四品的便隨便殺,七品的算是高了,如果他要對敵八品的修士,那怎打?胡伯之前和我仔細談過,知道我要的是可以讓對手‘人刀馬’俱碎的陌刀,所以才必須用大隋的流水紋破甲刀的煉製之法來製我要的這種陌刀。為何我要這種造價驚人又煉製複雜的陌刀,乃是因為我要的扶風郡的這支精銳騎軍,不是用來對付一般軍隊的,而是用來牽扯大軍和對付對方的陌刀隊和重騎軍的。”
“我的這支軍隊唯有流矢不能傷,唯有麵對對方的重騎軍時都能有壓倒性的優勢,才能擁有卓絕的轉戰能力,才能拖住數倍甚至十倍數量的敵方大軍。”
顧留白平靜道,“所以我這支騎軍所用的,必須是破甲箭,必須是射程遠超其它騎軍的強弩,必須是可以砍斷對方長刀的長刀,他們所用的陌刀,也必須有壓倒性的優勢。”
段酌微點了點頭。
這不難理解。
這是一開始建立這支私軍的基調,要的就是這樣的精銳,如果做不到,那不如不做。
段艾倒是有疑問,她反正和顧留白也熟,所以也沒有什顧忌,認真問道,“顧十五,為什一定要這樣一支重騎?”
顧留白認真道,“其實長安人所在的世界和邊軍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長安所有人都覺得大唐是世間最強大的王朝,大唐無所不能,但隻有在邊軍見到大量的同僚戰死,而且是很無奈的戰死的人,才能感受到大唐的衰弱和吐蕃、回鶻這些王國的崛起。當大唐的很多權貴還沉浸在玄甲的光輝之中時,吐蕃的鎖甲騎和回鶻的鐵甲騎已經可以輕易的撕碎我們騎軍的防線,我們的邊軍必須用更多的人命去填。其實軍方早就意識到,現在大唐的敵人已經和以往不同,大唐的軍隊現在最大的威脅,已經是這些地方的騎軍,但基於軍費的限製,邊軍也沒可能說改就改。”
現在深刻認知到養一支軍隊需要多少軍費的裴雲蕖和上官昭儀不由自主的點頭。
邊軍本身就那多軍費,要養那多人,再提升披甲騎軍的比例,這怎可能養得起。
“天可汗的時代會過去的。”顧留白認真的看著裴雲蕖等人,說道,“以前隻有一個有錢的,周圍全是窮光蛋,那些窮光蛋連根棍子都買不起的時候,這個有錢的手有根好用的棍子,就能教訓所有這些窮光蛋了。但等到這些窮光蛋也富了點,手也有跟棍子,甚至有人拿出一柄刀的時候,這個有錢人就沒辦法輕易教訓所有人了。皇帝和我們所能做的,就隻有想辦法讓這個有錢人家多些產出,再多些錢出來。放棄一些地方上的利益,解決大唐的一些弊端,讓大唐更加富有,皇帝是這想的,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對於我而言,我要借用一些力量,那等到很多這種披甲騎軍在大唐境內馳騁的時候,我也必須有一股能夠壓製它們的力量。”
“告訴薛景仙,不要有其它想法,要優先製造這種陌刀,要擴建博山坊,要找更多的匠師。”顧留白平靜道,“至於錢財不用擔心,會及時送到。”
“他不擔心我擔心啊。”裴雲蕖有些苦惱道,“難不成真指望著我們幾個人的嫁妝?把我們都賣了也不夠啊。這東西都是實打實的,又不是憑空能變出來的。”
顧留白深吸了一口氣,感慨的輕聲道,“你忘記了,我還有一筆沒動用的大錢,還有玄慶法師,他留給我的大錢更多。”
裴雲蕖愣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她反應了過來,“遮幕法會!”
顧留白慢慢的點了點頭。
皇帝、他娘和玄慶法師,這三個驚才絕豔的人物搞出了個遮幕法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這個遮幕法會讓皇帝可以更好的掌控這個世間,也讓大唐平穩的進入了盛世。
而當天可汗的時代過去,當大唐的那些鄰居也強大起來,當大唐的那些痼疾到了不得不治的時候,三個東家之中,已經有兩個離開了這個世間。
而他們累積的財富,這時候也到了動用的時候。
“蓋蘇文和他的那些人,已經悄悄回了高麗。”段酌微這時候道,“我們的人已經在營州布置妥當,我們和賀海心他們商議好了,想要先行壟斷高麗過來的人參生意。”
裴雲蕖頓時鬆了口氣。
高麗過來的人參生意和之前林甫的茶葉生意一樣,也是收入極為豐厚的生意,這看來,扶風郡那邊的問題已經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