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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嘎吱。

    風與雪交加,幹雪擠壓成塊,綿密的冰雹擊打在瓦片上,敲出金鐵交擊之音。

    梁渠彈開一粒豆大的冰粒子,合上冊頁,聽得一愣一愣。

    時也命也。

    大師兄說的相當詳盡,比冊頁內容更多。

    八獸中的“病虎”,完全是陰差陽錯下,天賦、經曆、境遇種種巧合疊加,催生出的一棵參天大樹,說怪胎一點沒錯。

    結合名號中的“病”字,更有一種扭曲瘋狂的危險氣息。

    “天關這種事,相當隱秘吧,怎會知道的那清楚?”

    臻象入夭龍,無數先賢推演出的堅實三步,哪會輕易出第四第五步,梁渠懷疑走出去的代價是徹底卡死,有上限,且沒有回頭路的那種。

    “哈哈,小看咱們的情報網了不是?北庭往我們這打探子,我們也常往北庭派,本就是你來我往,一年兩年興許瞞得住,五年十年也行。

    可二十年、三十年下來,但凡不徹底斷絕人際接觸,都不會是秘密。病虎第一次叩天關,到第八個年頭,我們便收到了風聲,不消半年確認,何況,這種事又不丟人。”

    “怎說?”

    “師弟你是天才,視角格局同我們這般普通人看世界不同,尋常人莫說看臻象,看狩虎、看狼煙皆會羨慕,希望此生能踏入此境,哪怕是同境臻象,大部分此生到頭也無望夭龍。

    故而,夭龍武聖不出,世上誰人有資格去取笑一位無敵手的臻象高手?憑你打不過他?憑你能被一個噴嚏噴死?雖說回回鬥爭,皆有牽製,可死在病虎手上的武師數不勝數,抽空揮出一刀,割麥子一樣成片倒,躲都來不及。”

    梁渠恍然大悟。

    小小狩虎,嘲笑臻象宗師,多冒昧啊。

    境界為尊的本質是實力為尊。

    病虎隻是“病”了,不是死了。

    “天下英雄真如過江之鯽。”梁渠感慨一句,“既然病虎這強,沒法單對單,河源府平日怎牽製和防備他?”

    夭龍武聖天人合一,宛若天上星辰,河中巨石。

    莫說其它武聖本人,北庭的大祭司,大順的欽天監,這些部門都能監測,誰動都會被覺察,擾動水波,除非自斬晦暗。

    北庭手捏王牌,不會坐視大順毀牌。

    一如尚未有武聖親自來對梁渠出手一個道理。

    張龍象能以一敵三大勝,便可以一敵四下大致保命,病虎一樣有這個水平。

    這種情況下,身法到位,懂得拉扯,隻要能打個措手不及,如入無人之境,能當一個刺客用,不需要大戰果,隻需頻繁的把小戰果累計起來,時間一長,能靠一個人拖垮整座城。

    楊許回答: “這也是多虧龍象武聖,那一戰,病虎重傷,地方殘留了許多血肉組織,還斷了一條手,全被我們撿了回來。

    當時也沒想到會這樣,隻是習慣的封存起來,依靠上麵的血肉氣機,給旁人千追魂,鎖定病虎方位,後來病虎壯大,還以賀將軍為首,有一個專門的策應隊伍。”

    “原來如此,倒是有因有果。”

    楊許歎口氣: “暫時有用而已,這氣機西軍也不知還能作用多久,病虎本人一直在蛻變,氣機也是,最近十多年,病虎本人隻出手過三次,一次都沒有留下足夠分量的血肉組織。

    好了,病虎之事,暫時也不用師弟操心,好不容易來回河源府,師兄做東!走!這可是城西最好的館子!”

    梁渠抬頭,望向街道旁的大鋪子。

    冰天雪地下,厚實棉布上印有一個“燙”字。

    河源府的建築和南方不同,為了保暖,牆體大多很厚,隔音很好,隔開棉布,隱隱有熱氣和鼎沸人聲從頭飄出,屋簷上頭還有夥計拿把鐵鍬鏟雪,用力一堆,積雪沿屋頂誇啦啦掉落。

    “火鍋店?”

    “差不多,西北羊燉白湯,手把肉,羊雜碎,拌沙蔥,燙涮流金海的魚片,進去嚐嚐?又鮮又辣,好吃的很。”

    “好!”

    來河源府到現在,梁渠都沒吃過飯,賀寧遠雖有宴請,卻是大事為重,安排在大戰之後。

    跨步進入,棉布隔了整整三層,拐了一個“L”

    的小廊道,兩人才進到店,各種嘈雜聲浪不斷,房梁上垂吊下來的燭光耀耀。

    煙火氣像揭開蓋子的滾水,熱浪撲麵,生出幾分燙意。

    一見楊許,櫃台上的掌櫃就擦擦手,迎麵上前。

    “呦,大東家!稀客!今個是帶了朋友來?咱們老樣子?”

    楊許揮揮手: “老樣子,招牌全上。”

    梁渠注意到稱呼,隨楊許坐到一個窗口位置,好奇詢問: “店是師兄開的?”

    清脆的頓桌聲響起。

    夥計端持托盤,把油炸花生米等小菜擺上桌麵,其後鐵鉗夾一枚火炭,點亮頭頂的燈芯。

    橘光一下擴散開來。

    火炭順手丟到灶台下麵,紅光擴散開來。

    楊許搖頭,夾一粒花生米: “不是我開的,不過我同此地老板認識,河源府這地方,十個壯漢九個兵,開店不好開,常有兵油子過來白吃白喝,喝醉了還要鬧事,砸兩張板凳。

    所以有門路的店主,大多會尋將領庇護,這家店,每年分我兩成利,我再拿一半給上頭,類似的差不多有個三十多家,單此一門進項,平日養手下的吃喝用度全不缺,

    怎樣?師弟要不要師弟你開金口,少說能管一二百家,各家掌櫃上趕著給你掏錢!”

    “沒必要。”梁渠失笑搖頭, “我又不久待,總不能全是新店,橫插一手,平白無故搶了旁人收

    入,少不了得罪人。”

    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皆有不同,吃吃喝喝,聽著別有幾分趣味。

    橘光籠罩。

    窗戶讓厚實的棉布遮住,四個角有釘子,見不到窗外飛雪,卻能聽見外頭呼嘯的風。

    “客官小心! ”

    銅鍋端上來,滾滾的熱霧蒸騰,乳白的羊湯搖曳幾粒紅枸杞漂浮湯麵。

    梁渠拉開棉布側邊,隔開窗紙小洞,感受到屋屋外截然不同的溫度,總覺得不可思議。

    “雪淹馬背,河源府尚且如此,再往北,北庭的百姓怎活?”

    “哈,這師弟又有所不知,河源府冷是冷,可翻過去再往北,天氣反而暖和,尤其北境王庭,哪怕冬天也和平陽差不多!據說有靠河的,種的還是水稻呢,米香十足!”

    梁渠驚訝: “為何如此?”

    “地熱!”

    “地熱?”

    “三師弟煉器,最常用的便是火石,火石同煤不一樣,不燒也有一定溫度,北庭便有世上最大的火石礦!雖劣等的多,難以煉器,架不住它夠大!大到東西綿延約十萬八千!劣等火石比泥還便宜!

    此外還有熱土,越往下越燙,燒不著但溫度高!咱們是地下河他們是熔岩河,生生給北庭造出一片長江南!便是南北狹長了些,跟刀劈出來似

    的,不過也夠用。”

    梁渠瞳孔微縮。

    腦子有點宕機。

    “怎可能?”

    “誰說不是呢,我沒去過,但大家全這說,常有北庭馬隊來賣米,賣火石,由不得我不信。”楊許放下筷子歎氣,

    “我來河源,常聽老人家講故事,說曾經的天上不止有三個,而是有五個太陽,但五個太陽太熱,烤的百姓民不聊生。”

    嗯?

    五個太陽。

    梁渠豎起耳朵,認真傾聽。

    於旁人,興許三個太陽很正常,可對他而言,確實比較奇怪。

    楊許繼續往下: “於是便有大神通者出手,殺掉了兩個,死掉的兩枚太陽,一個掉在王庭,成了狹長的塞外江南,一個掉在海,成了一萬深的熱泉。

    火石熱土,全是太陽的血肉,熱泉頭妖魔鬼怪無數,水下也有白晝天。

    有人說,最深處是灼熱地獄,水靠近就蒸發成蒸汽,源源不斷,像頂蓋子一樣,生生把海域托了起來,偏偏沒有氣泡冒出,水鼓而不破。

    原本大神通者準備殺到隻剩一個最大的,但剩下的兩個小太陽嚇破了膽。

    一個個頭大,膽子也大點,每年隻有丙火日冒個頭,不會超過一個月,出來透透風,便匆匆忙忙

    躲回去,另一個膽子更小,每二十三到二十四年才會出來一次,大神通者見狀,便沒有趕盡殺絕。”

    "……"

    梁渠沉默了一瞬。

    楊許忽地咧嘴: “怎,被嚇到了?”

    “有模有樣。”

    “哈哈哈,是吧,我最開始聽到,也是嚇一大跳,照這說,太陽到底是活物還是死物?

    是活物,不得是傳說中的化虹?霸王氣血如虹,虹橋也是透照十萬八千,正好對上。是死物,高手又怎殺掉死物?一個死物怎死?總之,我是不信的。”

    “為什?”

    “武道越來越昌盛,真有高手,也必然是以後的比以前的多,五個太陽,一個大神通,如此便是六個,真有這大本事的人,為什現在見不到?”

    “也是。”梁渠思索。

    就他看到的曆史文獻而言,從大離往後,製度是在不斷進步的,生產力也有提高,有記載的臻象高手比例和數目始終在增加。

    所謂霸王,大抵是一位人仙,化虹僅是以訛傳訛。

    畢竟歲月太久,人又往往喜歡給英雄上濾鏡。

    他的寒冰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這才幾個月,已經從四漲到十餘了,從這方麵看,說不定霸王隻是個巔峰武聖呢?

    “師弟,要我說,這寒冰泉是礦,火石也是礦,師弟能搬寒冰泉,這十萬八千的火石礦也未嚐不可!什時候,咱們直接釜底抽薪,徹底滅了北庭!”

    梁渠嘴角微微抽動。

    十萬八千……

    不等他說話。

    “誒,光顧著說話,湯滾了,快吃快吃!這東西就吃一個新鮮!”

    楊許端起盤子,筷子把晶瑩剔透的魚肉全一股腦倒進去。

    魚肉滾一圈就變成全白,食指大動。

    此時夥計又端上手把肉,全是八個月的羔羊肋骨,堆疊成小山,半分膻味沒有。

    平陽府內小會,項方素常常帶羊肉共享,明明也是大西北的,吃起來也確實美味,可梁渠總覺得仍舊比他現在吃的差上那一絲。

    酒足飯飽。

    楊許安排,梁渠住進了一個不那引人注意的小院,留他耐心翻看八獸冊頁做決策。

    最終經過反複比較,挑選,梁渠選中了狐、獒、豨中的豨!

    豨,野豬也。

    光看稱號,便知道這家夥橫練有一手,實際亦是如此。但他的神通卻為攻守轉換,換言之,橫練有多強,攻擊亦有多強!

    修一份,賺兩份。

    然即便如此,他在八獸也是“平平無奇”。

    其中,還有一個目標,梁渠尤為注意。

    八獸之狐!

    相較於其他八獸,狐有明顯區別,沒有其它任何額外加成,就一個天人水平,且不善正麵對敵,當然,這個不善是對比其他八獸,至少有尋常天人的能力。

    關鍵他的神通組合非常強悍。

    有縮地成寸之能!

    餘下兩項神通相同,為空間錯亂。

    梁渠自動視作“次元斬”。

    八獸之狐,全部往身法和攻擊力上加點,長板和短板全部十分明顯。一個標準的刺客,每回對敵,河源府全如履薄冰,需配上一個空間神通之人專門封鎖,又或者不管不顧,以傷換傷。

    一個虎,一個狐,可謂是整個西軍最頭疼的兩個人。

    梁渠其實最開始選擇的目標也是狐,奈何他沒有把握一定將人拖入水中,不入水, 【水行千】沒法用,除開超長距離, 【水行千】的機動性並不算高,對比其餘挪移神通沒有明顯優勢。

    “天關地軸,改易周身攻擊走向,捕捉氣機,大戰前,能不能再升一次應龍紋?”

    梁渠眸光閃爍,立足城樓之上,眺望遠處白茫茫的流金海。

    天下真龍有三。

    北庭占其一,大順占其二。

    淮江為獨一熔爐,黃沙河與鄂河皆為夭龍。

    其中大順真龍皆隕,北庭尚存,昔日生活流金海中,隻不過伴隨流金海為大順占領,被迫去往別處棲息。

    但流金海,臻象級的龍子龍孫仍有不少!

    曾經帝都天舶樓,梁渠便拍下一對龍須。

    “下海看看! ”

    敢想敢幹。

    梁渠告知一聲楊許,讓大師兄轉而告知賀寧遠的同時,身形閃爍,踏足結冰的流金海。

    獲得龍氣並不難。

    靠近一定範圍,澤鼎自動收取。

    隻需知曉各類臻象龍妖的方位,避開妖王領地,基本沒有風險。

    江淮大澤乃天下第一大澤,流金海僅次之,雖被北庭、大順輪番開發,對梁渠卻是一片尚未觸及的“處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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