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咱們上一次談的好好的,怎南疆武聖施壓,大順不降反升?”
“莫非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大順立國七十年,國力強盛至此乎?”
“閉嘴!自亂陣腳!”
使團七人出了大順軍帳,漫天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冷冷的冰雪胡亂的拍,鹽粒大的雪片子貼到胡須上,久久不化。
聽得參讚們嘈雜,憂心之言,為首大使者猛地回頭,瞪眼大罵一句。
雪地噤聲。
隻餘大風。
大使者環視一圈,恨鐵不成鋼,訓斥道: “都隻是虛張聲勢,止不過故意窮忙!
誰知是不是大順色厲內荏?漲一次價,便將你們唬住?你們是草原上的旱獺?出來當的什差?早回洞嚼沙草去!”
參讚們麵麵相覷,最年長者躬身一禮。
“請大使者詳解。”
大使冷哼: “設身處地,你們若是大順官員,昨日獲知南疆動手,今日便立即降價,是生怕我們北庭看不出他們大順害怕兩頭作戰?倘若今日再降,你們高興,我反倒要懷疑,是否為大順誘敵深入之計,教我北庭放鬆警惕!”
“這……”
“大使者言之有理。”
“沒錯,定是大順虛張聲勢!想教我摸不清虛實!險些被蒙騙!”
眾人躬身。
“我等智慧,不及大使者半分。”
“行了行了,隔牆有耳,回去再論,咱們快些回去告知狼主大人,讓狼主大人定奪。”
使者甩袖,大步向前,無畏風雪。
然其心中心思……
武聖是河中石,北庭能知曉南疆武聖行動,向大順邊境施壓,卻不會知曉具體戰況,除非其中有一位武聖當場隕落。
這種情況,若是大順南北關係急劇惡化,真陷入泥潭無法抽身或許有可能,但絕不是現在。
如此一來,勝負得失隻得看到武聖之下。
從南到北,橫跨整個大順,北庭探子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八千加急,走馳道,橫穿大順,具體狀況到手,起碼要兩個月!
“難道,大順實力比大君想象的更強?
武聖之下,足以兩頭交戰?
可武聖之上,誰來流第一滴天龍血?斷不會是我北庭……”
大使者頭頂風雪,麵色陰晴不定。
適才話語所言,無非用以安定軍心而已。
今日談判,賀寧遠態度之堅決,他同樣愣怔許
久。
風雪夜歸人。
雪地之中,一隻暗暗潛伏的藍球滴溜溜滾出,數百米之外,破開積雪,留一個小洞,振動金翅飛回到山峰之上,把幾人言談一五一十的告知軍帳眾人。
方桌上。
阿威晃動身姿,張合口器。
“……聽意思,這北庭使者倒是有幾分本領。”賀寧遠冷笑。
“所謂手無金剛鑽,不敢拈瓷器。”宋國公搖頭。
大順肯定不願意雙線作戰。
一來,南北實力相加,同大順為伯仲之間,難分勝負,二來至夭龍武聖層次,戰場位置再不會輕易固定到某城某府,真打完也要元氣大傷,少不得揭竿而起的群雄。
河源府有“電報”,時刻把握狀況如何,更能直通聖皇,底氣是足,卻改變不了真正的大勢。
可凡事真真假假。
心中明白,便不怕了嗎?
一本精彩的誌怪鬼神小說,韋編三絕,明知為假,更知前後情節,夜深人靜再翻時,觀其遣詞造句,仍不免疑神疑鬼。
“傳令下去,今夜加強巡邏,另外,還要辛苦梁大人。”
梁渠正色: “應盡之力!”
賀寧遠另遞出三塊武聖玉牌: “寅時交接,給予下一任即可,不必歸還。”
“明白!”
賀寧遠頷首: “搭橋梁,築水渠,陛下慧眼如炬,梁大人果真是國之棟梁!”
對峙巡邏之事,讓梁渠來難免有些大材小用,隻不過梁渠主動請纓,很是積極,他也隻能誇讚一句。
雪山之上。
士兵穿梭軍營之中,將張貼數日,無人舉報的功勞告示撕下。
梁渠呼出熱氣,對夜幕下的北庭“虎視眈眈”。
按理說,第一次參團大戰,到處是血肉斷肢,人多少會有幾分不適應,可自打殺八獸之二之後,連著七八天下來,梁渠真有幾分回味。
倒不是殺人成性。
無它。
昔日奔馬入狼煙水猴子變澤狨,梁渠心中曾湧出一股難以遏製的破壞欲,擔心之餘,尋老和尚作解。
老和尚隻讓他盡情破壞。
其本質是力量的大幅提升,使自身與世界定位失衡所至。
好似那會學會走路的三歲嬰孩,非要對世界認識個遍,到處破壞,到處推搡,等揮灑了,熟悉了,知曉石塊有多重,砸在身上有多痛,木板有多硬,多大力能破壞,破壞時不會被傷害,業障自
消。
本質是一種身體的自我保護。
澤靈晉升水王猿,梁渠此刻又處在了這種狀態。
昔日打殺掉一條蛇妖足矣。
如今幹兩位八獸仍不盡興。
光破壞,兩槍幹掉,全沒有體會到疼,邊界還是模糊著。
“今晚有動靜?”梁渠問巡邏將士。
將士抱拳: “將軍十日斬三獸,如今北庭不過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懼怕大人且來不及,怎敢來再捋虎須?”
梁渠無語: “問你什說什,來也沒來?”
將士訕訕: “回大人,沒有動靜,昨天夜有騷擾,通常不會那頻繁。”
“莫要因我鬆懈!”
“是!”
梁渠搖頭離去。
這一個一個的都太想進步了。
若是將士知曉梁渠所想定要大喊冤枉。
梁渠一個淮東河泊所的官,壓根不在西軍任職,觀其命格,江淮大澤是老家,以後也不可能來西軍,討好半點用沒有,純粹是出於對強者的崇敬罷。
逛上一圈,確認無事,梁渠摸摸腰間,攏共六塊武聖玉牌。
安全感十足。
病虎來也不怕!
同巴爾斯泰打之前,老和尚和越王的各自三塊,打完後,老和尚的小令剩下兩枚。
而來河源府之前,梁渠又去寧江府討要了一塊。
越王已經被掏空了,半年凝聚一塊,架不住梁渠消耗多,東西北全麵開花,尋常臻象哪有那能打,打架就有風險,錢有地掙沒命花,躲都來不及,上一個這樣的高手叫張龍象。
但是沒關係,梁渠過了門,未入門的小徒弟,越王世孫,溫石韻手上有一塊!
孩子小,用不上。
反正溫石韻不出門全住寧江王府,同爺爺越王生活,遇不到事,挨了越王白眼之後,被梁渠臨時“借”了過來,同樣免費!
自己有三個,賀寧遠借三個,正好六個。
“師弟!烤紅薯吃不吃!”冷風吹進來,楊許拉開帳篷,手上舉兩個生紅薯。
“吃,有的吃為什不吃?”梁渠挪開屁股,讓出座位。
“行。 ”
楊許把生紅薯丟進火盆,都不用鐵鉤,直接扒拉扒拉,徒手埋在頭。
梁渠收拾好玉牌,腰帶上一個位置插一塊,盲摸熟悉各自位置: “對了,師兄,我看河源府和北庭全有武聖手段,為什大家一開始不用?得等到破城的時候一股腦甩出來。”
“唔,好問題!這就是打仗和小部隊交戰的區別了。”
“洗耳恭聽。”
“首先,武聖手段不是無窮盡的,半年一份,是戰略儲備,能用在刀刃上就盡量用在刀刃上,師弟你和雄鷹打過,我也聽你簡單說過,一開始就捏牌子,對吧?”
“嗯。”
“是不是一用就停不下來?你用我也用,一直到大家都基本甩空?”
“差不多。”梁渠回憶,開頭亂甩,甩到對方出破綻。
楊許拉開炭火,戳了戳紅薯,繼續放草木灰烤著: “小部隊,個人作戰優先使用沒問題,戰果足夠,活命優先,反正手上也就幾塊,意外性太大。
大軍團不一樣,因為大家手上的戰略儲備太多,反應快的宗師也多,就是互相防,互相甩,人多,意外性便小,你大意了,旁邊的人不會大意。
沒有意外性,大概率大家沒碰上短兵交接呢,牌子就全甩空了,但什用也沒派上,就是和對麵對耗,大家有和大家沒有一個樣,可等補給卻是要等半年後,還沒辦法補多少。”
梁渠隱隱明白幾分。
楊許繼續說: “所以基本上是碰到之後,在一個關鍵時刻,大家有些焦頭爛額的機會下用,戰果會比一開始甩要大得多。”
總的來說,消耗量級不一樣,造成的境遇和結果也不一樣。
一開始甩,就是一個大家都有的防禦盾。
中間甩,那才是見真章的大招。
興許不是一開始就有的經驗,隻是打兩次,便協同進化到了這種狀態。
“師兄覺得什時候能好。”
“應該快了,這紅薯可甜。”楊許戳了戳紅薯。
“我說談判。”
楊許攤手: “這種事我也不太清楚啊,師弟你沒來,我還能去替你參會,你來了,我都沒資格去見賀將軍,這種事師弟比我了解才對。
來西軍二十年,死八獸的打仗幾乎沒有,別說攻破朔方台了,不過北庭肯定不會放棄就是。
朔方台下沒有火石熱土,按理說不是什好地方,但流金海歸了咱們,不再是北庭內湖,朔方台已經是北庭唯一一個能接觸到流金海的口子,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就是權衡直接買回來和打回來的代價而已,朝廷也不敢咬太死。”
梁渠點點頭,若有所思。
日子一天一天晃。
第十天。
南疆不斷施壓,兩國邊境之上,兩個武聖貼麵對峙,後方各有兩位時刻準備支援。
江淮大澤。
龍娥英負責此次鬼母教事件。
反倒是大雪山平靜下來,沒有多少異動。
大雪山不如南疆,更不如北庭,可絕對比鬼母教強得多,難免讓人有幾分疑惑。
淩旋等人更是暗暗警惕。
如此暗流湧動之中,大順穩坐雙駝峰,反倒北庭越來越沉不住氣。
他們派多少武聖作南下態勢,大順以淮江為界限,也作多少北上,一點不鬆口。
再拖下去,朔方台的人口都讓人搬空,還不如多交點錢!
現在還有選擇,等真沒的選,那就是大流血事件!
八大部族不少都提出反對意見,甚至有斥責聲音,早幾天最低價時不買,現在南疆施壓之後,反倒越來越貴,得不償失。
堪稱“內憂外患”。
所有人身心俱疲,城牆上血腥未散,高強度拉扯,所消耗精力絕不是一天兩天睡眠不好所能比擬。
今天已經是第八輪談判。
在使者的據理力爭,什“朔方台城已空”,“人口被你們大順吃光”, “應該一個青壯抵五十兩白銀,一頭牛抵八百兩,一頭羊抵……”, “再不行就打”。
大順終於鬆口,價格又回到了第四輪談判時的低價位。
也是“曆史”最低價位。
此時此刻,使者心中竟有一種占了便宜的變態想法。
梁渠帳外聽得怪異。
十天八輪談判,雙方口水噴出一個小池塘。
到頭來有種之前漲到最高價位的時候沒賣庫存,跌了之後立即後悔,好不容易再漲到原價,不敢再耽擱,趕緊出手。
軍帳內,嘈雜的議論消失不見。
成了!
片刻。
一個接一個足有數米長的大算盤搬到頭,一條算盤站三位珠算師,算珠的撞擊聲響成一片,聲音頗像麻將館。
“該讓蛙公來的。”梁渠撓撓鬢角。
奈何蛙公這種戰略級蛙物出手,肯定自己要吃一筆。
且欽天監說不定有差不多的本事。
“三份上等造化大藥,五份中等,十三份下等……三十份上等大藥,一百份中等大藥,一百五十份下等……兩萬份上等藥……三萬萬兩白銀,三萬萬兩白銀,可用牛羊抵債……壯年公牛……”
數額大的心驚肉跳。
三萬萬,三個億!
疆域大,數字也大!
前麵的藥材更是無價之寶!
好在,頭有一大份是為兩獸贖金,賀寧遠直言,贖金中,朝廷拿五成半,負責給二獸跌境的江宗師半成,餘下四成會是梁渠自己的!
那多大藥,挑出幾份水屬絕對不難!
入夜。
使者陰沉著欠債臉走出大帳,手中拿一疊厚厚賬本,下意識斜睨一眼帳前梁渠。
梁渠一眼瞪了回去。
煞氣衝來,使者心頭大跳,牙關打顫,硬撐著沒有跪下,哆嗦離開。
梁渠伸個懶腰。
“終於能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