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虛無縹緲，跟被虛界吞噬，又有本質不同。

    道湮侵吞，山海整體仍存。斷斷續續，如被啃蝕千瘡百孔之樹木。隻要大樹尚未傾塌，能於山海間自由行走的諸聖便可各施所能、躲過陷落區域，仍然維持自身生存。

    但眼下山海之虛無，卻好似自樹根處起了一場大火。熊熊火勢，自始至終，山海盡沒，一切難逃。

    即便諸聖躲入虛界之中，也僅僅是改變了位置。跟山海的諸般聯係仍在。那無形之火便要順著這冥冥中的關聯，共同將諸聖給埋葬！

    “分神之爭，山海竟然敗了？”

    諸聖震動之餘，心中也本能萌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懼。

    這是源於自身即將消亡的預兆。

    山海既沒，新神加冕。所有山海從神處所得、生靈從山海所得，皆要回歸。

    隻要沒有跳出山海，時間節點處在分神之後。便難逃此劫數。

    諸聖遙遙看著山海彼端，連綿千億載歲月種種，皆好似化作點點輝芒，朝著山海之初流動匯聚。

    起初寂靜無聲，然後隨著輝光不斷匯聚，

    漸成滔滔大勢。

    縱使期間屢有虛界橫亙，巨浪也隻輕輕一拍，就將其逾越。

    這難以阻擋的浪潮麵前，諸聖也從山海之初，感受到了仿佛歸宿般的吸引力。縱使暫且還能穩住身形，體內已經有星星點點開始抑製不住的流失了。

    不僅僅是山海眾生。

    虛界也難逃此變化。

    黑暗之中，似有陰影在不斷翻騰湧動。道道晦暗絲線，從虛界中飛出，朝著山海之初急速而去。

    仿佛被強行分割抽離，竟有巨大轟鳴聲跟刺耳摩擦聲一同浮現。

    “就連曾經被虛界吞噬的，都無法幸免。這……”

    “分神聖者，究竟是誰？”

    值此劇變之際，李凡的注意力卻是更多集中在那山海石板之上。

    石化山海，相較於尋常狀態下，對於這種回歸具有更強的抗性。

    但卻不多。

    堅持了差不多一倍的時間，最終也難以躲過歸神宿命。

    好似陣陣如刀狂風，逐漸將石板上的起伏

    紋路給磨平。先前李凡於山海石板上感悟到的種種道則，被洪流裹挾著，朝著山海之初的那位新神而去。

    最終所謂堅硬石板，也徐徐化作無數砂礫，消弭不見。

    “宙…道友，剛剛所說歸於虛界，吾…願一試。”值此危難之際，斷讖率先開口。

    歸神趨勢，愈演愈烈。

    就在諸聖猶疑的這段時間，不僅僅自身存在已經流逝了近十分之一，身影都再難維持穩定。好似一灘被攪動墨跡，不受控製朝著山海之初流淌。

    就連諸聖能對外界造成的影響，也在大幅度消散。具體表現便是，諸聖傳音斷斷續續，微弱如蚊蟲之鳴。

    若不是李凡如今尚在鼎盛狀態，說不得在這山海歸神的大場麵下，就要將其忽視了。

    諸聖落難，李凡卻仍能維持巔峰實力。

    隻因李凡在察覺到異變的那，就以真假之變、籠罩自身。

    自身處在真假之間，哪怕麵對滔滔歸神大勢，也能端坐不動、輕巧自在。

    如果說如今的山海是一條朝著東海不斷澎湃流淌的大江，那李凡、守丘、道德三人所組成同盟，便是江上一葉扁舟。

    雖無法阻止江流大勢，卻能暫時勉強護得

    自身周全。

    李凡暫時沒有搭理諸聖的呼喚，而是皺眉問道：“守丘如何看待這尊新神?”

    “雖奪山海分神之果……”

    “恐怕卻稱不得真神。充其量，不過新一輪山海罷了。”守丘一語中的道。

    李凡不禁笑了笑：“最起碼，大道歸真殿堂中，諸道不動。最起碼，吾等所持真假之變，依舊穩如太山。”

    “吾等如此，想來山海間，仍有類同者。跟那尊真神相比，終究還是差了許多。”

    “甚至還有虛界。雖然虛界吞噬山海被迫吐了出來，但虛界本身卻並未消散。更別提【星】了。這位新神，難免還是要跟虛界對上的。我看，不過又一輪循環重啟，最終還是難逃孤星降世結果。”道德也頷首讚同道。

    “不過……”守丘不知預見了什，神情忽的一肅。

    “相較於山海，這尊新神，恐怕不會那輕易坐以待斃。待其收拾完舊山海之後，所做的恐怕便是吸收吾等這些餘孽了。”

    “無妨，到那時，且讓他嚐嚐還真厲害！”李凡輕笑道。

    覺醒了部分過去自己的記憶之中，對於還真是否能壓製這尊新神，李凡沒有絲毫的懷疑。

    在過往無數次的輪回之中，似今日這般畫麵，也曾出現過。

    但最終，還真總是能將一切重置。

    “還真既能一念歸星，自然也能一念褪神。”

    “且讓我們，順流而上，近觀那位新神真麵目。”李凡眯著眼睛道。

    守丘跟道德自是應下。

    “至於其餘諸聖……”

    歸神洪流中，諸聖早已經無法維持自身麵目。

    隻餘道道扭曲殘影，麵目全非的，依舊對著李凡在喊叫著什。

    隻不過祂們跟現實的聯係愈發薄弱，縱使李凡也難以聽清了。

    “不過，大道根基仍存。”

    “與其便宜了新神，不如便宜了我。”

    “且入大道歸真中吧！”

    本來所謂歸於虛界，就是哄騙拖延之言。此刻諸聖已無反抗之力，李凡便再也不隱藏，露出了鋒利獠牙。

    大袖一揮，將掙紮著的諸聖殘影，盡數納入囊中。

    竊機、晷命、斷讖、業判、星槎……

    還真麵板上，一行行字符悄然顯現。

    有的原本就在，經過此番吸收，變得更加清晰。而有的則是新入座，再為大道歸真殿堂添磚加瓦。

    至於諸聖會是什錯愕心情、感受，李凡自是不會在乎。

    一邊品嚐著諸聖滋味，一邊順著歸神洪流，朝著山海之初急速駛去。

    沒有了虛界阻隔，加之順應洶洶大勢。速度可謂極快，千億載光陰，轉眼間便已經橫渡了五六分之一。

    不過隨著愈發靠近那尊新神，李凡所感應到的歸向宿命，也越發強烈了。

    即便有著真假之變的護佑，自身存在性以及道行根基，也逐漸陷入了動蕩不安之中。

    隻得跟守丘、道德二人，抱團取暖。

    “新神正在孕育。縱使尚未見其麵，觀此聲勢，便知其不凡了。”

    道德、守丘紛紛有感而發。

    三位一體，轉瞬間又是向前橫渡了五百億年歲月。

    距離山海之初、新神所在，更進了一步。

    以李凡如今對真假之變的領悟，終究再難於新神手中繼續保住宙大道。歸神宿命之風，吹得真假之變扭曲變形。仿佛隨時都要斷裂開來。

    “到了這個時候，宙外衣，已於我無用了。”

    李凡沒有再勉強，果斷將宙大道拋棄。

    屢屢金光，散於周遭洪流之內。褪去了一身外衣的李凡，頓時感覺自身所受壓力小了許多。

    真假之變無需再維持他物，隻要護助李凡意念存在。

    道德也跟著如此。

    唯有守丘，依舊還能堅持。

    作為這艘扁舟上的掌舵人，繼續帶領著朝著新神所在駛去。

    “我看凡道友一路上似乎在尋找著什。是不是當初所見，山海內潛藏兩個白點?”守丘一邊駕馭，一邊問道。

    李凡點頭：“時光之末，山海淪喪於虛界。一切不複，唯有兩個白點躍出，麵對虛界侵蝕，其頑強程度甚至在整個山海之上。由此可見這兩個白點實力。”

    “不過祂們隱藏極深，除了孤星降世的終局之外，其餘情況下我皆不曾見過其麵。如今山海歸神，乃是障目虛界都被一掃而空。正是觀測祂們的最好時機。隻是……”

    李凡微微皺眉：“已行山海大半生命，卻仍不見祂們蹤影。奇怪……”

    “此刻山海尚未到完全消弭之時，祂們說不

    定仍能隱藏。且再觀之。”

    越往山海之初，回歸速度越快。

    距離新神所在，已剩下最後百億年旅途。

    就連守丘也不得不放棄了自身道途。

    三人就隻剩下了同心同德的共同意識，搭乘在名為真假之變的扁舟之上。

    “真正長生之主，應於分神之戰中，隕落了。”

    “過去一段時間，我便獨享了長生大道。”

    “相較以往，的確有所不同感悟。就是不知，能不能爭一爭，這長生之主的位置。”

    守丘忽的出聲道。

    “嗯?”李凡聞言，頓覺有些奇怪。

    因為同心同德狀態下，他居然並沒有察覺到守丘的悟道。

    片刻後方才明白過來。

    不僅僅是三人道途，就連【同心同德】作用，也隨著離山海之初越來越近，而逐漸消失了。

    哪怕已經彼此熟知了這久，經曆了諸多事。

    李凡心中也本能湧起一陣警惕。

    同心同德還沒有完全失效，李凡心中所想自是被守丘跟道德所感應到了。

    不由俱是哂然而笑：“凡道友，還真是……謹慎啊。”

    “看來，唯有同心同德，才能真正讓你安心。”

    “不過，小心無大錯。”

    麵對二人調笑，李凡也不覺尷尬。

    “以守丘之姿，區區長生之主，定能手到擒來。”

    “再者，這分神之爭，下一世我們也未必不能……”

    李凡正說著，卻是忽的止住。

    剛剛那一瞬間，於急速順流的穿梭中，驚鴻一瞥、窺見一道屹立身影。

    李凡三人所處扁舟，伴隨著歸神大勢，極速朝著山海之初駛去。

    而那道身影，竟然好似能在洪流中巋然不動。

    雙方瞬間擦肩而過，李凡隻能隱約看個大概。

    “剛剛……”

    “就是兩個白點其中之一。”李凡篤定道。

    容貌、身型皆可偽裝，唯有那獨特的氣息，不可變。

    “卻不是我初入無限海底遇到的那一位。”

    “實力卻同樣深不可測。”

    李凡如今身處歸神洪流之中，自是清楚此刻來自新神的吞噬力量究竟是多可怖。

    但剛剛那道身影，卻仍然有著雲淡風輕的味道。

    對於李凡這擦肩而過的路人，他也似乎感到了一絲詫異。卻沒有跟上來，一探究竟。

    而是繼續選擇蟄伏、觀察。

    “守丘可曾看清對方底細?”因為同心同德的效用再度弱了幾分，李凡主動發問。

    守丘沉吟片刻，微微搖頭。

    “如今萬道歸神，山海內一切道途、理應都無法避免。但那道身影，竟能免受影響？當真奇怪。而且……”

    “去又不去，離又不離。祂似乎在等待著什。”

    “等待？莫非……”李凡心有所感，猛地抬頭，朝著前方望去。

    最後百億年時光倏然已過。

    行至此處，速度卻是陡然變得緩慢起來。

    如百江匯流，來自山海各個時期生命的精華，盡數在此交匯。形成一個璀璨詭異的漩渦。

    靜止，旋轉。

    吞噬，外射。

    交匯，迸發。

    ……

    諸多矛盾充斥，但卻因為漩渦中心的那一道存在，使得所有的互斥的存在，都得以共存。

    神。

    並非主動窺視。

    而是在看見這巨大漩渦的瞬間，神的身影主動躍入眼簾。

    隨後意念被翻江倒海，攪得七零八碎。

    所有其他意識都不複存在，唯有神的身影不停回蕩。

    李凡萬萬沒有想到，即便隻是取山海而代之的新神、即便隻是仍在孕育中的新神。

    威勢也是如此可怖。

    哪怕有真假之變護佑，哪怕三聖同心依持。

    在神之影的映照之下，他的意念也輕易被攪碎。

    幾無反抗之力。

    一葉扁舟傾覆，墮入巨大漩渦之中。

    跟隨著山海萬物一起，慢慢朝著中央的新神匯聚。

    失去意識後不知多久，李凡方才逐漸恢複清明。

    恍惚間回想起了剛剛所發生之事，再觀察自身現在處境，不由驚駭萬分。

    雖然好似昏睡了許久，不過卻並沒有距離神更近多少。

    新神消化山海整體精華的速度，似乎並不是特別快。

    李凡隻不過在漩渦中更近了少許罷了。

    之所以清醒過來……

    是因為道德犧牲了自己，以自身殘存意念為養分。加之守丘繼續滋養，這才將李凡喚醒。

    “凡道友，且觀前方新神。”

    “似乎，狀態有些不對。”

    守丘虛弱的聲音傳來，李凡心中一動，不由順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