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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為經原定飛往巴黎的機票上的日期前一日的中午。

    他在學校食堂用餐時和別人交談間,又一次聽到了《油畫》雜誌和安娜的名字。這一點本來沒有任何太多值得新奇的地方。

    《油畫》是歐洲最有名的超級藝術媒體,安娜是美術學院的超級名人,而成為美術學院超級名人的意思就是,顧為經總是能在校園任何一個時間,任何一個場合,教室、畫室、網球場邊的綠蔭樹下、廁所的洗手台旁、或者在餐廳打飯的時候,聽到伊蓮娜小姐和《油畫》雜誌的名字。

    維克托知道吧?

    他那位外號叫作“教授”的卷王舍友,他那不愛社交的人,業餘生活的一大愛好就是在校園網上瀏覽有關伊蓮娜小姐的相關行蹤。

    這倒不是因為維克托是什變態跟蹤狂。

    而是說……

    對此,維克托有個宏偉的計劃。這是他參考阿諾·施瓦辛格的人生軌跡而研究出的規劃。做為擁有一口濃重口音的奧地利人,卻夢想的當上總統,想當總統就要先當加州州長,想當州長就要先變得有名,想要變得有名就要成為好萊塢的大明星,就要先去健身房死勁兒一

    維克托同學則夢想著成為頂級美院的終身教授,而這很難。

    他為此進行了細致的人生規劃。

    想當美院的終身教授得有足夠的資曆、學術貢獻以及藝術成就,除了在學術圈慢慢地混資曆以外,獲個獎或者擁有所謂“跨領域影響力”,比如在策展,比如在藝術評論方麵做出了極其矚目的成就。而想要獲獎或者獲得“跨領域影響力”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自然是努力的畫畫,努力的撰寫文章,努力的………

    “Man !”

    桌子對麵因為參加暑期課程而沒有離校的維克托輕輕一拍桌子:“當然是去《油畫》雜誌當編輯!還有比這更好的人生規劃?無論你想獲獎,還是想搞其他的事情,當然要先和《油畫》雜誌搞好關係了。”顧為經不置可否。

    “想要當終身教授,先獲獎,想要獲獎?先去《油畫》當編輯。”

    “那想要去《油畫》雜誌當編輯呢?”顧為經好奇的詢問道:“先去《油畫》雜誌社實習?而想要能畢業後去《油畫》雜誌社實習,所以你現在要努力的學習?”

    “No, No, No.”

    維克托撥浪鼓一樣搖晃著腦袋,一幅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努力學習固然重要,更重要的……當然是先想辦法給安娜·伊蓮娜留下印象了!”

    “顧!人家《油畫》雜誌的大股東就在我們學校上課呢,你沒意識到這是多好的資源?這所校園最大的寶藏不是哪位教授的課程,而是獲得安娜·伊蓮娜的關注啊!”他語氣沉著,看上去早已經把未來二十年的人生規劃都想得明明白白的了。

    “聽說,伊蓮娜小姐和布朗爵士以及整個《油畫》董事會的私人關係不太好。”

    顧為經好心的提醒。

    “關我們什事?”

    維克托繼續搖頭:“人家至今仍然是雜誌社的私人大股東唉,再怎關係不好,想安排人進去實習也就是一封推薦信的事情。而布朗爵士難道有這個閑功夫和跑來實習的實習生計較?”

    “相信我。能拿到伊蓮娜小姐一封推薦信。比你拿到任何係主任的推薦信都頂用!”

    “那一一你有沒有想過,應該怎獲得伊蓮娜小姐的私人關注呢?”

    顧為經好奇的問出了這個哲學問題。

    “你跟我說這個,是因為……”

    顧為經心中驚訝,莫非,在學校的一整年時光,讓敏銳的維克托同學看出了什端倪。

    “對,沒錯,當然是因為“安娜·伊蓮娜女士粉絲後援會’了!”

    維克托重重的點點頭。

    說話間,他從口袋拿出了幾枚徽章,放在了桌子上,這一幕動作配上維克托的神態,實在是太過有即視感,仿佛《哈利·波特》萬事通小姐在桌子上倒出一大把“家養小精靈保護協會徽章”或者一一孔乙己在桌子上一連拍出幾枚銅板。

    “學校竟然還有這個社團?”

    顧為經人都驚了。

    實在太離譜了。

    他知道學校有各式各樣的社團活動,各種各樣的藝術項目,還有很多很多個大學生所組成的校園樂隊。

    但“安娜·伊蓮娜粉絲應援團”,這是不是有點太吊詭了。

    安娜她自己知道?

    他努力的看向維克托放在桌子上的那些五彩斑斕的徽章。

    “哦,實際上美院下屬的校園照片工坊的“攝影與策展研究’社團。”維克托指著那些徽章上所印著的風光和人文照片,“粉絲應援團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我專門調查過,這是安娜·伊蓮娜唯一參加的校園社團。今年參加社團的人可比往年多多了,哼。”

    維克托冷笑。

    “看上去聰明人不止一個。”

    “混個臉熟,然後得到推薦信,這就是我的計劃。諾,算你一個。”

    維克托隨手抓起一個印著看上去是漁民老爺爺的照片的徽章塞給顧為經。

    “嘿,大畫家,不是我說,你怎和伊蓮娜小姐相處成這樣?”

    維克托不待顧為經拒絕,臉上的笑意忽然就消失了個幹淨,一臉的嚴肅認真。

    嗯?

    顧為經注視著對方。

    莫非人家還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怎了?”顧為經平靜的問道。

    “別騙我,顧。”維克托放下叉子,伸出右手,指了指顧為經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雙眼。“你和伊蓮娜之間絕對有事。”

    他說道。

    “我可懂了。”

    “你們之前就在新加坡見過,那場座談會?她主持的。那幅叫作《雷雨天的老教堂》的作品,你發現的。Damn。那畫至少價值1000萬刀。更不用說,你們兩個遇上了格利芬案,在海上相處了一周時間。”“老兄。”

    維克托恨鐵不成鋼極了。

    “不是我想要在那多管閑事,但是……一個人,怎能把自己混成這個模樣呢。”

    “顧,你得振作起來!”

    顧為經真的實在有些迷茫了。

    他沒有搞清楚對麵同學話語的邏輯,他隻覺得,如果那天晚上從貨輪走出來,和那位服務生小哥對望的時候,他在對方的眼仿佛看到了世界的深邃惡意。

    此時此刻。

    他在維克托的眼神倒影……則仿佛看到了一灘怎努力也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是?

    其他的事情不敢說,哪怕沒有係統,從小到大,顧為經也一直都是好孩子,是所有人眼的好學生,是有天賦的人。

    不信去問問豪哥。

    人家光頭小弟都拿著果盤找上門來了好吧。

    他何時被別人以這樣的憐憫的眼神注視過呢?

    “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維克托,我怎了?有什問題。”

    顧為經看看自己。

    他認為自己受到了沒來由的侮辱。

    “你擁有多少藝術生都無法想象的夢寐以求的開局呀?塞繆爾·柯岑斯叫你大畫家,聽上去有點陰陽怪氣,告訴你,我覺得那個老家夥在嫉妒著你呢!可你現在呢,已經來到漢堡一整年了,每天開著你那輛Polo小車四處亂逛,太失敗了。”

    “失敗?呃,Polo小車怎了?”

    小排量車還環保呢,北極的北極熊和企鵝朋友會排著隊對你說謝謝。

    他覺得自己的Polo小車受到了沒來由的侮辱。不過……考慮到排放門,這樣的侮辱也許也不冤枉,不是,重點不是這個

    “我怎了?”顧為經又一次的困惑。

    “顧,你不應該荒廢自己的人生啊!你要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情身上,那些真正的讓自己有滿足感的事情。”

    維克托說道:“Polo小車沒什。你是千萬富翁,如今卻還開著幾千歐元的廉價車。你知道這怎了?”

    “這很棒。Artist,這就是Artist,那些白人富二代們拿著非常容易得到的錢,在學校買保時捷,買大馬力性能車。0k?”他攤開手,“我不嫉妒他們,誰讓人家有個好爹。可那種拉風隻要有錢,人人都可以辦到。可如你這樣的真正的千萬美元的富翁,還開著一輛廉價小破車,這就很藝術了。”

    “那幅畫《雷雨天的老教堂》,它被捐掉了,我不是千萬富翁。”

    顧為經解釋了一句。

    “沒關係。”維克托說道:“一樣的,能把價值一千萬美元的作品捐掉,而非拿出買跑車,這依然很藝術。”

    “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其實就很佩服你。我覺得你是那種能在繪畫之中得到滿足的人。我覺得你很棒。”

    “那你知道什叫不藝術了?荒廢時間,荒廢資源,無所事事。”

    “界限。”

    維克托說道。

    “我和你說過了,界限,我們不能像白人學生那樣荒廢自己的時間,浪蕩的度過大學生活。重點不是你開什車,重點是你整天出去亂玩。”

    “要我說,你在校外交女朋友了吧,兄弟?”

    他伸出自己的拳頭。

    顧為經沒有和他撞拳,他人都傻了,這都哪跟哪啊。

    “你不誠實。”

    維克托失望的搖了搖頭,“雖然每次問你,你都不說,可除了交女朋友,還有什理由,讓一個住在校內公寓的留學生,千萬富翁,天天開著車出去亂逛,每天還一臉疲憊的回來。有些時候,還整天整天的夜不歸宿呢?”

    “就那幾種,通常不是賭博,就是交女朋友。就算是本地的學生,回家頻率也不會那高。”他說。

    “兄弟,告訴我,你賭博?”

    顧為經搖頭。

    “那就是交女朋友,這兩種事情結果通常都一樣。”他篤定的說道。

    “嘿嘿嘿。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大畫家。”維克托晃著腦袋,轉瞬之間,已經化身情感大師,“我不是不尊重人的人。我不是說交女朋友不好,我見過很多很多單親家庭或者沒有父親的家庭所造成的問題。Famliy, man, Famliy勝於一切。”

    “我說賭博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們身邊有多對校園情侶,最終能真的走到一起?”維克托問道。“應該不高。”

    顧為經回憶了一下過去一個月內,艾德身邊出現的女孩數量。

    “5%、3%、1%,0.1%?我也不知道,反正機率不太高。”維克托說道:“咱們水彩係內大多數人都會在3個月內分手,有些情況下,幹脆就隻是持續一兩天約會。”

    “那你知道漢堡的離婚率是多少?”他再次追問道。

    顧為經搖頭。

    “四分之一。漢堡是全德國離婚率最高的州。甜蜜的新婚夫婦中有四分之一會在五年內離婚,接下來五年,又有大約三分之一,剩下的又有大約四分之一會在接下來十年厭倦。總離婚率不同的統計結果在60%左右浮動,最高大約72%。”

    維克托展現出了驚人的數字天賦。

    “哇。”顧為經表現驚歎。

    “我說了,我不想成為that guy.我見識過單親家庭對於雙方的傷害,以及對於孩子的傷害,我不能錯。錯一次,我就成了別人印象的那種人了。”

    “記住,顧,界限。我們不能像白人那樣亂玩,你必須要有穩定的家庭。亂玩的結果就是用一個極少的係數,乘上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我們得到的機會本來就少,生活越亂,機會就會少上加少。如果你覺得那是你的命中注定,那我就祝福你。如果不是,你就要把自己精力放在正事上!”

    “比如……參加安娜粉絲後援會?”

    “比如,讓自己想辦法獲得《油畫》雜誌的實習機會。要做有意義的事情。大畫家,你上大學前就得了雙年展金獎,拿到了伊蓮娜家族的投資。好好把握住機會,你會成為大畫家的!你能在40歲以前就當上終身教授的!”

    “結果呢?”維克托厚厚的嘴唇一撇,“現在安娜·伊蓮娜見到你的麵,看都不看你一眼,打聲招呼都不帶搭理的。到底怎弄的這是?”

    “你需要這個。”

    他把徽章推進顧為經的懷。

    又拿出一張申請表,以及一本《油畫》雜誌。

    “這比所有的兄弟會和姐妹會更有意義,也比假期時間,去巴黎玩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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