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轉頭看過來。
一個年輕男子,裹著一身粗裘衣,凍得發白的臉帶著明朗的笑意朝眾人拱手,“在下桓見過各位。”眾人都盯著他看。
他也不局促,再次從容的笑問,“公告上所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
眾人齊齊轉頭看向季文川時,他瞧了眼沈如意回道,“不知閣下要應聘的是……”
年輕男子毫不猶預的回道:“縣令。”
季文川笑著點頭,“那就過來填個表格吧!”
桓便拿下背上的行李,到報名桌前填寫資料。
沈如意便見他寫下了姓名、籍貫……等。
競是譙國人。
可是譙國國姓。
季文川與沈如意相視一眼。
沈如意仍舊不作聲。
季文川笑問:“桓公子,你這姓看著像國姓啊!”
桓笑笑,沒有否認,“是譙國國姓,但我隻是不知多少代的旁枝庶子,否則也不會離開家園到別的地方謀求發展機會。”
聽到他這話,一直站在角落的安旬不知想著什。
這話倒也說的坦蕩。
季文川點頭,“資料填了,第一次麵試也算過了。”
“剛才是……麵試?”
季文川笑道,“是。”
不管從相貌還是談吐,還是從寫出來的字,都是有底韻的,就算是不知多少代的旁枝庶子,也算是皇族子孫,才識肯定是有的。
現在就看他處理政務的能力了。
季文川親自把人領進衙門。
沈如意默默的跟在他二人身後,聽季文川與他聊天南海北。
很顯然,這位桓公子不僅是皇族子孫,還是個見過世麵,談吐不俗。
走了幾步,沈如意頓住腳步,轉頭看向宋衍那個留在文成的門客幕僚,“再不報名,再來幾個這個的有識公子,你們怕是……”
言下之意,該懂的都懂的。
眾門客相互看了眼,他們先是愣了會,然後齊齊擠到報名桌前,“我報縣……”
“我報縣尉……”
桓聽到身後動靜,停下腳步,看向身後,先是看了眼沈如意,又看了眼搶著報名的五六名男子,轉身拱手行禮,“剛才光介紹自己了,還不知道大人貴姓……”
季文川笑著摸著自己的一字胡須,意味深長的反問年輕公子,“難道桓公子不是打聽著南山先生在哪而來的?”
桓:……
見自己的目的被識破,也沒臉紅,而好奇的問道,“先生,你是怎知道我是為你而來?”季文川:……
百越之地,雖然出名,但來的人卻很少,為何?實在是這個地方太僻太落後了。
就算多少代的皇子皇孫沒事跑這來幹嘛,而這從去年到現在,吸引人目光的無非是端王宋衍帶著大名儒南山先生經常來這。
剛才在他出聲之前,季文川實際上已經看到這個背著行李的年輕人了,人群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金子一樣雪亮。
季文川:……
他也不想把自己比作金子,但年輕公子發亮的雙眼,實在忽略不了。
沈如意在後麵聽的發笑。
見南山先生一直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桓再次明朗的笑道,“或者我是為陳文川陳先生而來的呢?”季文川:……
下意識看了眼沈如意。
沈如意幾不可見的搖了下頭。
季文川立即反應過來,他這是心虛,實際上,沒有多少人知道沈如意是陳文川,這位年輕人隻是風趣一句而以。
他馬上反問過去,“哦~我也想見見與我齊名的陳文川先生,如果桓公子見到了,可一定要帶上我。”桓:……
“如果晚輩我幸見到,當然會告訴先生。”
“哈哈……”季文川仰頭大笑,把人領進衙內,先讓張五鬆安排他的住處,真到洗漱好吃飽後,才帶他去書房,給了一份規劃表,“把上麵的事情做好辦妥,才算通過縣令考核,通過後,與你簽訂任期。”桓起身,揖禮到底,“多謝先生給我機會。”
“機會是相互的。”
他要仕途,宋衍需要管理地方的能者,正好。
季文川又與他聊了半個時辰,把文成郡的情況都告訴了他,“除了你釘應配縣令,外麵還有很多人想應聘胥吏,如果你需要人手,餘下的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多謝先生,晚輩明白了。”
該談的都談了,夜深了,桓也不打擾先生休息,揖禮告辭。
等他離開了,一直當背景牆的沈如意道,“此人非池中之物啊了!”
“阿意也看出來了?”季文川問道,“如果考核過後,就他最優秀,你還讓他做文成郡縣令嗎?”“為什不?”
“不怕文成郡最後成為他的發跡地?”
沈如意笑笑,“那就拭目以待。”
如果這點小地盤宋衍都守不住,將來怎跟其它人爭天下。
季文川:……是他狹隘了。
正如沈如意所料,連日大雪不僅給原本就生活困頓的老百姓帶來極大的不便,厚厚的積雪不僅覆蓋了新修的官道,還堵住了人們踏出來的小道,就算想了解情況幫扶,都沒辦法去。
寒風呼嘯,雪花紛飛,讓缺乏食物和取暖的老百姓隻能蜷縮在簡陋的屋子,期待神明或是奇跡。文成郡周圍三十地之內的老百姓們祈禱的神明顯靈了,真有人給他們送糧食送柴禾,被雪壓踏的屋子還給修好,沒讓他們凍得在這個寒冷的正月。
一晃眼正月過去了。
老百姓們終於熬過了春寒料峭,坐等冰河解冰,開始新一年的春種秋收。
而那些參與競爭上崗的年輕人、中年人,終於到了最後一關一一公布審核結果。
而這一天是二月初五,也是端王宋衍到來的日子。
季文川道,“王爺,這名單以及各位的表現都在這,請過目。”
宋衍朝二人笑笑,“過年都不消停啊,二位。”
季文川也笑道,“為王爺效力,是我們的本分。”
看把他們謙虛的,宋衍笑而不語,目光移到了沈如意麵上,“沈姑娘怎不說話?”
沈如意:……季文川說的也是她想說的,見……不,也是她表麵上想說的話。
小娘子滿眼狡黠的樣子,宋衍隻看一眼,就知道她心搗什鬼。
別她眼,低頭看向競選幾人的資料以及參與各類事件的能力。
“桓?”
季文川連把了解到的情況跟他講了一遍,他說,“周朝初年譙國在蜀地,如今譙國都在南楚東北邊,離這幾百公,算不得遠,如果王爺覺得此人不可用,也不必聘用他。”
“這是你跟阿意一起的主意?”
季文川:“……這是我的主意。”
宋衍明白了,沈如意敢用此人,季文川怕養出白眼狼。
可隻有狼才有才幹與能力,那他就做那個駕馭狼的獵人。
季文川:……
好吧,他老了!
正式公布結果前,因宋衍的到來,食堂準備了豐富的晚餐,十幾張條桌,拚成了好幾個大圓桌,每桌上都擺滿了食物。
在這個食物匱乏的年代,桓算是見識到了南陳國的實力,端王來了能吃到大餐到是沒什,可是平時隻要在衙門就可以一日吃到三頓。
這可是鍾鳴鼎食之家才可以做到的,底層老百姓一天一頓,有些錢財的富紳也不過一日二頓,他們這競一日三餐。
他也問了原緣,王府主薄張五鬆張大人回道,“因為養豬。”
“養豬?”
張五鬆笑著點頭道,“是,桓公子。”
桓表示不解。
每當這個時候,張五鬆就顯得很得意,他先反問:“桓公子種過地嗎?”
作為旁枝庶子,他當然種過。
“那怎樣才能讓糧食增產?”
“先好的種子,有好的土地,遇到風調雨順的年間,才能得到好的收成。”
張五鬆搖了搖頭,“桓公子種地,不是靠好種子好地,就是靠天意,可哪那多好種子好地好天意!”
是啊!
張五鬆道,“好地都被地主權貴占了,普通老百姓就隻能得到一般的地,或是極差的地,這個時候,是不是要把地變肥?”
“用什漚?”
“一般是雜草與糞。”
“可這雜草漚的時間太長,肥率不穩定,至於人糞,本來就沒吃多少,又能拉出來多……”“噗……”桓實在沒忍住,一口噴,“不好意思,桓某輕浮了。”
張五鬆不介意的擺擺手,“你知道一頭豬能產生多少肥料嗎?”
桓搖搖頭,他還真不知道。
張五鬆拍拍他肩,見食堂的人漸漸安靜下來,大概是王爺要來了,朝他小聲道,“過兩天,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養豬場。”
養豬場?
等到桓真的看到了一頭大肥豬產生的糞便,還真是便驚住了,不僅如此,那養豬人還得意的說道,“不管是雜草漚肥,還是人糞,都不能豬糞肥地,浮橋鎮那邊去年已經試過了,用了豬糞的地與不用的差了整整一半糧食。”
這多?
桓還真是被震驚到了。
等宋衍到了,簡單說了幾句,眾人便坐下來吃飯時,他更是被紅燒肉、回鍋肉、排骨湯、照燒大排等美味驚住了,這也太好吃了。
到底是皇子皇孫家的孩子,驚訝之情被死死的壓住了,他也不管什王爺、南山先生了,低頭就大塊朵頤,這豐盛又這美味,他可不能錯過這饕餮盛宴。
養豬看似好像是農戶的個體行為,實際上它與糧食的關係,簡直就是國計民生。
一方麵通過養豬業提高糧食產生,另一方麵,為食材匱乏的老百姓提供足夠的營養,提高他們的身體素質,把他們從極度貧困中拉出來,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
一個當權者如果提高了人們的生活水平,那老百姓還有什理由不擁戴他呢?
一頓飯吃完,桓的肚子不僅飽了,他也明白了為何宋衍在南陳國的聲望這高,正如聖人所言“得道者多助。’
有了感悟的桓在最後陳述總結中,撥得頭疇,獲得了第一麵的好成績。
那些在宋衍手下當了多年門客的人眼看他要拿走了縣令之官職,有人耐不住了,顧不得顏麵,上前拱手阻止,“殿下,據說他是譙國人,還跟譙國國姓一個姓,這個怕是混進來的……”奸細。
桓見對方攻擊他,不動聲色,從容應對,“我確實與譙國國姓有源淵,可是難道每個跟某個國家的國姓一樣,就是奸細?”
門客曾:“可你這樣子一看就不似普通人,隻有豪門貴族才能養出…”
“曾先生這是承認我有才華了?”
門客曾:“………我……”
眾人都他話羞愧的低下頭。
宋衍不耐煩的揮了一下手。
門客曾嚇得直哆索的退了下去。
宋衍一看這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既然敢胡攪蠻纏了那就蠻纏到低,他還能高看他一眼,這就德性,誰敢把官職封給他。
門客曾一看到王爺這臉色,知道自己完了,以後怕是再也沒辦法混吃混喝了。
沈如意這一次提出的競爭上崗,還真是試出了門客們的斤兩,如果沒有桓,在無人可用的情況,這些門客跟文成鎮的老百姓相比,肯定是要好很多,最起碼有一點,他們都能讀會寫。
但有了桓,再看這些門客,也就是做些抄抄寫寫之事,那能領起一衙門之事。
最後,宋衍朱批了桓為文成鎮縣令,“但我要求,一年之內食糧產量達浮橋鎮六成,同時把老百姓念叨的城牆修好,讓文成成為名副其實的縣郡。”
“是,殿下,下官定不負您所望。”
宋衍點點頭,又宣布了縣尉、主薄等名單,都是他的門客。
“呂文儉、竇有得、費茂材、”
“小的在一”
三人出列,揖禮而拜。
“現在分別任命你們為縣尉、主簿、縣學教諭,即刻上任,輔佐縣令發展好文成郡。”
“是,殿下。”
主要官員由宋衍親自任命,餘下的胥吏,就由桓吏招聘任用了,在半個月實踐中,桓接觸到了不少能幹的小人物,他把這些小人物都收為已用。
縣郡一套班子算是齊活了。
宋衍還單獨召見了桓,說道,“通過大半個月時間,我想你該了解文成以前是什樣,最近是什樣了吧?”
“下官明白。”
宋衍嚴肅道,“我希望以後隻有比現在更繁榮,懂嗎?”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