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老實的時候,紮一針狠的,再上點好藥,也就老實了。
閬正平這做大伯的就體驗到了這一點,紮了針,喝了藥,出了一身的汗,精氣神反而是好了,至少臉上的灰白病氣是散了不少。
範氏本來還有些憂慮閬九川的醫術,可一看她施針和用藥之後,自家侯爺就一副“活’過來的樣子,頓時喜不自禁,對閬九川的能耐算是開了眼界。
她早就從閬正平這聽說了些閬九川的能力,但大多隻是聽,也隻覺得是他信口開河給這個侄女抬轎,現在一看,人家是真有兩把刷子。
閬正平紮過針用了藥,也能起床了,出了臥房坐在花廳,和閬九川說話,道:“你其實也不用這狠,我這病慢慢好也無礙。”
“再慢,拖成肺癆,那是得不償失。”閬九川捧著茶淡淡地道:“隻為避開一個鎮北侯而賠上自己的身體,那是愚蠢,傷身還費藥錢。”
閬正平悻悻地道:“我也不是故意……”
“我早已說過,不必為他傷神,我亦有了應對,你且等著就是。”閬九川瞥過來,道:“他入得京來,想必也是應顧不暇。”
閬正平剛想問她一些內幕,管家高平就前來回稟:“侯爺,謝世子和安陽郡主家的小麒麟在柳春巷為了教坊司那宛白姑娘打起來了。”
“哪個謝世子?”閬正平一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茶杯蓋磕在茶杯上叮的一聲,道:“謝澤瑾?”“沒錯,他還把小麒麟的頭給開瓢了。”高平激動地道。
“他瘋了!”
閬正平震驚不已,下意識地看向閬九川,後者正不緊不慢地用茶杯蓋子刮著茶葉,一副毫不意外的神情,直到她抬眸看過來,嘴角泛起一抹冷冽的笑。
閬正平的心緒忽然激動起來,好戲開鑼了!
屬於鎮北侯府的劫難,徐徐展開了內幕,這是迎鎮北侯回京的城門禮。
鎮北侯的鐵騎將衝入烏京的東平門時,頭頂烏雲密布,閃電在雲層閃爍,他抬頭看一眼那黑沉的烏雲,眉頭皺起,一張滿是風霜卻不失威嚴剛硬的臉繃得緊緊的。
轟隆一聲。
悶雷忽然在頭頂炸響,像是一記重錘砸落心頭,將這一路的不安上升到極致,莫名有一種不祥預感。鐵騎入城,豆大的雨點打落下來。
鎮北侯忽然勒停了胯下寶馬,扭頭看去,厚重結實的城門在他身後高聳巍峨難以攻破,像是一頭巨獸,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侯爺?”心腹侍衛喊了他一聲。
鎮北侯抿唇,沉聲道:“入宮麵聖。”
他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寶馬如一支離弦的箭疾馳而去。
將掣盯著鎮北侯遠去,也如閃電似的躍過一個個屋頂,回到開平侯府。
閬九川難得陪著崔氏用了晚膳,用茶簌了口,各自捧了一盞茶坐著,卻是相對無言。
母女疏冷如此,不算天下僅有,但亦可稱悲涼了。
閬九川哪怕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她那個孩子,也做不到傾慕親密,也做不到共情,大概入了道的人,就是薄情些。
崔氏心也不知是什滋味,指尖摩挲著茶杯的花紋,剛想張口,閬九川就起身放下了茶杯,她又閉上嘴。
“我有點事,夫人早點歇下,濃茶就不要喝了,免得夜短了覺。”閬九川說完就出去。
崔氏看她快步走出院子,有什東西向她懷飛撲過來,快得讓人看不清。
閬九川抱著將掣,摸了一下它身上的密密麻麻的毛刺:“你長毛了。”
將掣撓了她一下,能不能別一會麵就說這個,長毛這事是永遠過不去了是吧?
“恭喜你又活過來了。”將掣哼道。
閬九川說道:“辛苦你當個守護獸了。”
將掣傲嬌地輕哼,道:“本王怕著某人醒來發現家變發癲,這才費心了些。”
閬九川嘴上不說什,但心卻是記著的,雙指捏著它的後脖子揉了揉。
將掣舒服得眯起了虎眸,差點要哼哼,一想到隔壁府那隻常年趴在主人懷的狸奴就是這幹的,它立即警惕地瞪圓了琥珀色的大眼。
它是白虎王將掣,可不是誰家狸奴。
閬九川帶著它回了書房,問:“鎮北侯帶了多少人回來?”
“我看他的親兵應該有百人,全是身上帶著血煞氣的。”將掣道:“一入城就進宮麵聖,估計還不知道他兒子幹的好事。”
閬九川淡淡地道:“沒事,出了宮門,自會知道。看來左兗挺會來事,這個大禮,也不知鎮北侯可受得了?”
隻是在煙花小巷包養了一個教坊司的伶人,其實沒什,重要的是謝世子將要大婚,卻曝出這樣的醜事,這是打臉未來嶽家。更重要的是,為了這個伶人,他將安陽郡主的金孫開了瓢,這事才是大麻煩!聽說那安陽郡主潑辣又護短,因為兒子早逝,尤其看重這個金疙瘩,現在人被開瓢,這事輕易過不去。閬九川彎了眼,一想到鎮北侯回京就要處理這樣的爛攤子,她就想親眼去看看他的表情。
這才是開始呢!
等待他的,還有一連串的麻煩,希望他頂得住才好!
“可惜了那何家小姐,聽說這個叫宛白的樂伶,已經有孕,謝世子打算為她安排假死,卻不想遇到了那叫小麒麟的瘋子。”
閬九川笑容一斂,腦海想起那個端莊大氣又溫柔的女子,指尖揉撚著,半晌才取了筆墨,研磨下筆,寫了一張紙條:“你去那何家,給那何小姐送個信吧。”
將掣瞄了一眼,那條子上書著: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門。
“介入他人因果,可不是你的風格。”
閬九川慢條斯理地疊起那條子,在上麵打了一個道訣,淡淡地道:“女子本不易,而謝家必敗,何必讓一個無辜之人跟著受累?”
彼時,何侍郎家燈火通明,親事在即,未來姑爺竟曝出如此醜聞,簡直是奇恥大辱。
就在他們正要商議的時候,一陣風吹來,屋內燈火被撲滅。
何侍郎感覺有什東西從手劃過,毛刺刺的,再掌燈一看,手多了一團紙,他展開紙,看清上麵的字後,雙眼圓瞪。
“爹!”
“老爺!”
何家人忽然驚呼起來,眼睜睜地看著何侍郎手憑空出現的字條無火自燃。
何侍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地盯著雙手,半晌才看向紅腫著眼卻一臉堅韌的女兒,道:“謝家欺人太甚,我們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