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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0章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葉夫蓋尼很滿意自己麵對北川秀時的言行舉止。

      在收到北川秀即將抵達沙俄的消息後,沙俄文壇立即分裂成了兩大派。

      一派以老一代文學家們為主,執拗的認為這個來自日本國的年輕文學家是特意跑來砸場子的;

      一派則以葉夫蓋尼等新一代文學家們為主,他們不在乎北川秀來沙俄的目的,但堅決不願意在文學創作這事上向一個海外的作者低頭——

      連他們這些沙俄本土的作家都還沒寫有關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沙俄的,怎能讓一個海外作者搶先?

      被一群人簇擁著選出來的葉夫蓋尼就是那把勢必要幫沙俄文壇斬落北川秀狗頭的利劍!

      葉夫蓋尼打定主意要在同一題材上和北川秀分個高低,於是便有了兩人見麵時的這一番對話。

      隻是北川秀懵逼和淡然的反應,完全不符合葉夫蓋尼的預期。

      不是說日本人都愛看動漫,表麵上和和氣氣,骨子卻和他們沙俄人一樣燃到爆炸嗎?

      “呃那挺好的”

      北川秀實在不知道該怎回應葉夫蓋尼突如其來的挑戰書。

      換做日本國內,如果有不開眼的作家向他發起挑戰,北川秀肯定會正麵做出回應,或者授意北川文娛的公關部進行強勢反擊。

      雖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但人家都蹬鼻子上臉,踩到你頭上了,還念叨這些廢話,隻會讓人看扁。

      可那是日本國內的文壇之爭。

      北川秀有底氣,也有立場和原因來回應挑戰者。

      但現在他人在沙俄,先不說他壓根沒有單槍匹馬跑來人家國土上耀武揚威的想法,光是此刻被一群沙俄壯漢團團圍住的情形,換誰來估計都不敢正麵強勢回應。

      北川秀略帶敷衍和無奈的回答讓葉夫蓋尼額頭上的青筋一突一突。

      他也不是純莽夫,來之前其實早就調查過北川秀的性格和為人。

      他得到的資料明明白白寫著,北川秀是一個不被觸及根本利益時脾氣非常好的人,可一旦觸犯了他的底線,他就會立即露出可怖的獠牙,比那種色厲內荏的文人厲害多了。

      葉夫蓋尼不想擊敗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綿羊,那樣並不能彰顯他的偉大,反而會讓人覺得他在恃強淩弱。

      他想擊敗的是全盛狀態下,露出了鋒利獠牙的北川秀。

      那樣才有足夠的成就感,才值得向文壇的那些老家夥們炫耀。

      而要想逼出那個形態的北川秀,就必須巧妙地觸碰他的底線。

      身為一個能代表國家的文壇領袖,肯定對自身的名譽以及威望十分看重,如果有人當麵挑戰他的地位,必然會引起他的強烈不適。

      這就是葉夫蓋尼認為能激發出北川秀鬥誌和怒意的點。

      沒想到中二的挑戰都說得那明白了,北川秀卻依舊在裝傻充愣。

      或者說葉夫蓋尼認為他會重視的東西,他好像根本不在意

      兩人就這僵住了。

      將北川秀團團圍住的一群毛子作家也愣住了。

      這反應不對勁啊!

      完全不像是一個國家文壇領袖該有的表現!

      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又這僵持了幾分鍾後,葉夫蓋尼實在是忍不住了,幹咳幾聲,衝北川秀尷尬說道:“總之你既然來了莫斯科,我們也、也是要盡一下地主.”

      “地主之誼?”北川秀沒想到葉夫蓋尼對隔壁文化也有所了解。

      兩人對話用的是英文,因為早些年有不少翻譯家嚐試把隔壁的文學著作和民俗故事翻譯到海外,所以很多成語諺語也有它們自己的英文翻譯。

      這其中比較有名的就是美國著名女作家賽珍珠翻譯的《All men are brothers》。

      這句英文翻譯成漢語就是“四海之內皆兄弟”,是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的英文譯本名。

      像“盡一下地主之誼”這類的短語,也是翻譯家們最愛翻譯到國外的文化內容,因為簡短且容易理解,方便他們對外進行文化輸出。

      “哦,對對對,就是這個盡一下地主之誼。”葉夫蓋尼在“普希金之家”做古代文學研究時,也喜歡抽空看一看那個東方大國的文學作品。

      畢竟漢語是公認的最難語種之一,其千變萬化的含義和字詞衍生出了各種有趣的文化知識,一旦有所了解,從事文學行業的人很難抵擋住它的魅力。

      他沒想到素來和東方大國不太和睦的日本國,也有文學家有如此高的漢文化造詣,瞬間對北川秀的感官提升了許多。

      “那就麻煩葉夫蓋尼先生了。”北川秀微微欠身,隨後瀟灑地和他握了握手。

      離開日本國後,北川秀就不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鞠躬和麵帶微笑的打招呼了。

      這些日本文化,他在看日劇和動漫時覺得還挺新鮮有趣,但真在日常生活中要時刻牢記,新鮮就成了遭罪。

      據說一個日本人平均一天需要鞠躬六十五次,年紀大了腰間盤突出什的都是常態。

      還有那種招牌式的假笑,笑多了,你會慢慢遺忘掉真實的微笑,每次想笑,一張嘴,肌肉記憶就帶你先假笑了一次。

      這在日本國內還好,反正大家都一個樣,誰也不會理會誰。

      可在海外,日本人招牌的假笑就和他們的鞠躬道歉一樣,沒有任何信服力,隻會讓別人覺得特別敷衍。

      北川秀熟練的握手禮和東方人特有的各類小習慣又讓葉夫蓋尼對他提升了些許好感度。

      一大幫子人就這浩浩蕩蕩離開了莫斯科國際機場,在上他們的車前,北川秀特意拍了個照,並發了彩信給齋藤玲奈,叮囑她要是自己今晚沒聯係她,記得幫忙報警!

      當然,這是以防萬一,北川秀相信葉夫蓋尼這群老毛子作家該有的風度還是會有,不至於搞什綁票撕票的勾當。

      上了車後,葉夫蓋尼順勢和他聊起了文學話題。

      看得出來,葉夫蓋尼對他的新書有備而來。

      不過可能是覺得一上來就詢問人家嚴格保密的新書內容,會顯得太心虛和急躁,所以葉夫蓋尼就從沙俄文學的起源和近些年來的發展開始,與北川秀閑聊起了兩人對沙俄文學的看法。

      

      “.沙俄文學發源於基輔羅斯988年定基督教為國教後的10世紀和11世紀之交,這點我也十分認同。

      不過我個人認為,直到12世紀初,沙俄內憂外患不斷,嚴重影響了文學的發展,那百年間的文學作品,多為融宗教和曆史於一體的政治之作,難登文學殿堂。”

      北川秀毫不吝嗇地把自己兩世對沙俄文學的見解講給了葉夫蓋尼聽。

      葉夫蓋尼認為沙俄文學在那百年間,也不能說是完全沒落,可正如北川秀所說,那時期的文學作品更像是為了討好君主、貴族所寫的政治論文,實在沒什好稱道的。

      他被北川秀的這番話給噎住了。

      明明自己才是正兒八經研究沙俄古代文學的學者,怎和眼前這個年輕文學家一聊,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初出茅廬的大學生?

      以他最了解的沙俄古代文學為切入點,也是因為葉夫蓋尼想借此壓一壓北川秀的銳氣,在隔壁俗稱“下馬威”。

      不然按照慣例,北川秀遠道是客,他應該多聊聊對方熟悉的日本文學,那才是真正的“地主之誼”。

      可沒曾想,話題一打開後,北川秀對沙俄古代文學的了解與認知完全不輸給他,甚至在細節上的研究,好像比他還深!

      這誰受得了!

      “那你覺得到底是從哪個時期開始,我們沙俄文學才真正走進世界文學史的殿堂之中?”

      葉夫蓋尼看了眼前麵開車和坐在副駕駛的兩位好友,他們看似對後麵兩人的對話不在意,其實都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呢。

      不能在小弟麵前丟臉!

      於是為了賺回場子,葉夫蓋尼故意挖了一個小坑給北川秀。

      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對沙俄文學史的部分曆史進行定性,這種事一般都是本土文學家來幹,外人不管怎說,都有種“幹涉他國內政”的尷尬感。

      另外,一般被問到這類似問題,許多海外文學家都會不假思索地把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拿出來說事。

      《戰爭與和平》確實是最具代表性的沙俄文學作品,但絕不是讓沙俄文學正式進入世界文學殿堂的作品。

      這隻是一些不怎了解沙俄文學的家夥們的愚蠢認知而已。

      如果在沙俄本土的文學家們麵前說出這種話,一定會被嘲笑和鄙視的。

      要是碰到一些脾氣暴躁的守舊派文人,那就恭喜喜提拐杖一根,或者輪椅一輛了。

      北川秀立即就意識到了葉夫蓋尼問題的坑,他笑了笑,全然不在意,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道:“非要說的話,12世紀末佚名作者的那本《伊戈爾遠征記》,我認為從它開始,沙俄文學就正式與世界文學接軌了。

      這部以史詩般雄渾生動的文筆,敘述了1185年諾夫哥羅德-謝維爾斯基大公伊戈爾孤軍出征南方波洛夫人,兵敗被俘及最後回國的經曆。

      整部貫穿了團結禦侮的思想,在內容和技巧上堪與法國的《羅蘭之歌》和德國的《尼伯龍根之歌》媲美。”

      葉夫蓋尼想過北川秀可能說出的各種答案,且對那些答案都有應對之策。

      可偏偏,這家夥居然說的是許多沙俄本土讀者都不太了解的《伊戈爾遠征記》!

      12世紀末的這部神作,因作者佚名,且注釋版本各異,門檻又高,基本沒怎在沙俄文學市場上流通。

      沒辦法,沙俄民眾的文學素養遠沒有他們的軍事素養那高,除了列夫·托爾斯泰這類頂級文學家的書外,很多“邊角料”他們都懶得看。

      有這閑工夫看亂七八糟的古代文學作品,還不如開著坦克去荒野轟幾炮來得實際呢!

      正因為這種文學市場環境,所以葉夫蓋尼這類新生代作家的作品,也以戰爭文學為主。

      而戰爭文學,一向是世界文學史上不太被看好和認同的題材。

      畢竟這個題材要寫的深刻,就得像《刺殺騎士團長》和《奇鳥形狀錄》一樣,涉及到一些令人不悅的戰爭。

      然後寫著寫著,要成了政治文學作品,要得罪了許多既得利益者,最後不管寫的多好,都很難拿到分量重的獎項,也得不到什推廣資源。

      北川秀的這兩部反戰文學夠深刻夠火吧。

      但在日本本土和海外,和他的其他作品相比,算是默默無聞的那一類。

      這也是阻礙了沙俄文學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北川秀能說出這本大部分沙俄人都說不出來的《伊戈爾遠征記》,足以讓葉夫蓋尼等人閉嘴。

      北川秀通過反光鏡看到了前排兩人的驚歎表情,知道自己算是又博得了一些好感。

      高爾基三部曲歸根結底還是取材自沙俄,以後肯定也要在沙俄文學市場上發表。

      如果他們文壇的人非要堵死自己的路,那也是件麻煩事。

      寫人家國家的事,卻不被人家所認可。

      那這部再優秀,再怎出彩,也難以打服西方世界那堆隔岸觀火的家夥們。

      “你說的對。我個人也是這認為的。”葉夫蓋尼實在不想認同北川秀,但他也沒法昧著良心說謊話。

      看到這個接近兩米的大漢終於服軟了,北川秀長舒一口氣,繼續就沙俄文學曆史聊了起來。

      這件事後,兩人的交流愈發順暢,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失不見了。

      汽車一路從莫斯科近郊開進市區,99年的莫斯科給人一種“大國黃昏,大廈將傾”的寂寥感,讓北川秀不勝唏噓。

      “.原以為那些寡頭被拔除後,國家的政治和經濟會走向新時代,可實際上.”

      葉夫蓋尼歎了口氣,同樣對此情此景很是感觸。

      上層人之所以是上層人,就是因為他們隻要換一個名字,就可以重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開始新生活。

      而那些被他們吸血至死的普通人,卻連換個家都難。

      “我很期待你的新作,北川秀。”葉夫蓋尼已經徹底被北川秀的氣度所折服,語氣不再尖銳,但戰意和鬥誌也更足了,“你也不要小看了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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