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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45章 有能實其德者

    「沒有飲過泥水,不足以飲酒之甘。」

    「不曾痛哭流涕者,豈知今事可惜!」

    汙濁水人在孽海中翻滾:「哈哈哈哈哈!」

    此軀瞬間炸開,自這「水囊」之中所包裹的劍氣,發出瘋狂的尖嘯,向四麵八方一切有形無形的事物,發起毀滅的邀請。

    無以計數的惡觀毀滅了,又有一些更髒汙更恐怖的惡觀誕生。

    孽海在它難以消化的孽力前悲鳴。

    呼嘯無窮極的狂浪濁流中,有一株巋然不動的暗紅色菩提樹,高不知幾十萬丈,粗亦不可計量,仿佛截海。

    菩提樹下,濁水之中,盤坐著一個樹枝盤結的人形。似與這株暗紅色菩提樹本為一體,又隻以密密麻麻的根須相連。

    「善哉善哉。」祂說。

    所謂「孽海三凶」,另兩個都是外來者,獨祂是「本地的。」

    當然祂也是因為外來的力量,才完成最根本的改變。

    暗血菩提放宏聲:「澹台,你惹祂作甚?」

    在席卷諸方吞死生孽的恐怖浪濤中,汙濁水人時聚時散,澹台文殊怪叫連連:「我哪惹祂,我讀書人來的!是祂無故發瘋!」

    「啊善哉善哉。」菩提惡祖喊了聲:「小邪——」

    呲!呲~嗤!

    無數怪誕劍氣,如蟲群一般,頓向暗紅色菩提古樹湧來。劍蟻曾蛀樹,邪仙謗如來。

    耷拉著腦袋的樹人,隻是輕輕抬頭。

    禍水上空便有古木橫生,虯結成一隻巨大無比的佛瞳!

    每一處木質的紋理,都仿佛結成了梵文。

    那些密集恐怖的怪誕劍氣,便似螞蟻般,被這佛瞳一眼容納,如入淨土中。

    世上沒有一個超脫者是瘋子,或者說瘋子根本沒有超脫的可能。但混元邪仙是那個例外。

    這家夥無法溝通,不可靠近,動輒毀天滅地。要不是常年發呆,孽海的日子早過不下去。

    三尊超脫在禍水,實在是太擁擠。

    「真是瘋了……」

    菩提惡祖化解了這波攻勢,卻相當無奈:「每次一到這時候就發瘋。」

    祂仰起頭來:「便放祂去一念又如何?」

    「善哉善哉,沈執先,你抬一抬手罷!」

    孽海轟隆,劍氣狂嘯。

    從來沒有任何的回答。

    許久許久,隻有一個無聊至極的哈欠聲。

    ……

    ……

    敗者組名額賽一天就結束,薑安安屢戰屢勝,理所當然地贏得了其中一個挑戰名額。

    作為敗者組的五人之一,她可以在勝者組的二十五人,任選一人發起挑戰。

    觀河台上專門搭建的「天字極尊休息廳」,選手隻有兩個,參謀一大堆,且國籍不同,師承各種。

    嚴格來說,另一位選手今天也是不用參賽的——褚以全勝戰績昂首邁進勝者組。

    隻有倒黴的薑安安,還在為正賽名額做最後的奮鬥。

    屈舜華趙汝成重玄勝等各國領隊已經離開辦自己的正事兒,左光殊這樣的參賽選手更是在閉門靜養。

    楚國玉韻大長公主正在做賽前分析:「本次內府場,除了大家說的三刑宮須彌山懸空寺洗月庵巨城暘穀青崖書院這幾家的傳人,以及朝聞道天宮列名的爾朱賀,箭嘯觀河台的辰燕尋,值得安安重視的人,還有兩個——一個是道國許知意,玉京山一脈弟子,新任西天師許玄元的親傳;一個是魏國龍虎壇主東方師的弟子,人稱『龍虎少師』的東方既明。」

    玄元登位西天師後,就尋回了俗家姓氏「許」,以示他從終生侍奉元始玉冊的命運走出來,開始自己為天下擔責的人生。

    玉京山前的宛國,雖說在國家體製不值一提,偌大一個國家,幾乎隻是道門聖地的知客殿。但在道門體係,它卻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最早的四大天師的嫡血後代,便生活在這。

    去年葉小雲來此遊曆,隻感到民風純善,氣氛祥和。實則此國也是藏龍臥虎,池小卻淵深呢。

    她隻是路過此處,淺淺舀過一杯水,見水亦清,飲水亦甘。不知淵底養蛟龍。

    玉京山腳的張葛薩許四大姓,也是天生的道修種子道門貴姓。

    當然作為人族最早的修行源流,道門不太講究什「生而貴」。對於先賢血脈的尊重是有,天師的位置還是「有德者居之」。

    什是「有德者」?

    宋淮當年有言——「有能實其德者!」

    隻會喊口號不行,要有實力壓服那些不聽你講道理的人,要能踐行你的道理。

    許玄元不姓許,他是許家很多年前收養的孤兒,給的許姓。後來在玉京山修業,斬俗求道,去姓存真,執掌《元始玉冊》。

    當他尋回許姓,要在天師任上做一番事業,宛國許家,自是喊出了「重返天師」的宣稱。

    一時張燈結彩,大祭祠堂。慶祝為祖先而立的天師之位,再一次回到了許家人手。

    而許知意乃是真正的許家人,是初代天師許鳳琰有譜可查的正脈後人。

    嚴格來說,她才是被宛國寄予厚望的「許天師」。黃河之會就是她初出茅廬的第一道考題,魁首是她勢在必得的名頭。

    相對而言,被熊靜予額外重視的第二個人,看起來就是個相當低調的,每天拿著個羅盤在那,賽前擺,賽後擺。

    東方既明的名字挺草率的,身為魏國龍虎壇主的兒徒,取個名字叫「天亮了」……

    但他的實力卻毋庸置疑,棄姓逐名的文永,就是被他強勢打進敗者組,一點反抗機會都沒有。

    也算是反應了這多年的宋魏之爭,曾經和魏國並駕齊驅的宋國,其實已經被甩下一個身位了——倘若不是辰燕尋橫空出世。

    現在所有人都認識到了辰燕尋的力量,並把他當做朝聞道天宮列名者一般的奪冠大熱門。

    值得一提的是,同為魏國選手,參加內府場比賽的東方既明,反而比參加外樓場比賽的駱緣要大三歲,今年已經二十。

    這也說明駱緣的自信,根本不壓製修為,磨礪極限,自信「走到便是極限」。

    頗有當年重玄遵跳過內府直取外樓的氣勢,隻是不知能否像重玄遵當年一樣橫掃所有。

    薑安安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換而言之,勝者組二十五人,這十一個人我絕對打不過,挑到他們就是輸。」

    白玉瑕在旁邊安慰:「不能說絕對打不過吧,贏的機會基本沒有。」

    「小師姑,還有我呢。咱們是自己人!」褚趕緊道:「可得把我也排除在外。」

    「加上褚,十二個人不能選。」連玉嬋在一旁開口:「二十五人的勝者組名單,你隻有十三個選擇。」

    「以戰鬥風格而言,你挑戰劍閣裘夢洲的勝算最大。」祝唯我冷峻地開口:「他本就是這一代劍閣弟子的佼佼者,又是萬相劍主絕巔後,親自培養的劍匣傳人。劍術繁雜,號稱『萬流皆通』。對付其他人是無往而不利,但恰恰被你的《閻浮劍典》克製。」

    「你至今沒有拔劍,是個大優勢。所有人都在猜你的劍是什,劍閣傳人尤其期待。你隻要抓住裘夢洲的自信和期待,就能把握戰鬥節奏。在他試圖變幻劍招主導戰局的那一刻,全力爆發閻浮劍典的變化,必然會導致他接劍解劍的錯手……贏他不難。」

    若是依祝唯我的性格,他隻會向最強者發起挑戰。但這是薑安安的比賽,他還是希望薑安安少吃一點苦頭。若能在黃河之會上多進一步,往後回想起這場盛會,或許也會少一些遺憾。

    當年他也準備了很久的黃河之會,但卻在那一天來臨前,永遠地離開了莊國。

    「次選是暮鼓書院的梁宛白。是暮鼓書院移鎮禍水後湧現出來的人才,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在內府場算是最年長的一撥,理論上積累也最深。禍水戰場的長期曆練,會讓他輕視你這樣沒見過血的對手,可是他的殺伐能力,還沒有強大到支持他的輕慢。」

    「他天生親水,最擅水行。安安你雷法精擅,耳識通明,【天音雷】是你的殺手,在麵對梁宛白的時候,有一錘定音的效果。隻要壓製他的快劍,逼出他的水域,就有機會一擊致勝。」

    純以戰鬥才情而論,祝唯我不會輸給任何人。在和凰今默的同境戰鬥中,他能做到「三焚」。也就是說,凰今默涅盤三次,才能夠擊敗他。

    這是在他積累不如凰今默,各方麵條件都不比凰今默強的情況下。

    凰今默在各方麵都已經做到一個真人能夠靠資源堆積到的極限了……不存在還有什機緣,她能夠擁有的機緣,凰唯真都已經幫她創造。剩下的就真是純靠悟性天資,才能有所進步。

    祝唯我能夠慢慢補足自身積累的欠缺,也是靠妻子的貼補,老丈人的救濟。但可以逼出凰今默的涅盤,絕對是戰鬥才華的揮灑。

    在黃河之會內府場的戰鬥層次上,他做出來的判斷,準確性不會比薑望低。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對各個參賽選手的熟悉,但熟不熟悉,內府的極限,不也就在那?

    「那還是梁宛白吧。」薑安安摸著下巴:「聽說司閣主很記仇,把他弟子擠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找我的茬。陳宗師就很好了,待誰都和睦,也很大度。」

    白玉瑕撇了撇嘴,他始終忘不掉在劍閣被倒吊的那些日子:「你這一句'聽說',就要被記下了。聽誰說的,那人也要等教訓。」

    「有何可憂。」許象乾搖頭晃腦:「你哥也不是什大度的人。跟他司大真君屬於是針尖對麥芒了。」

    作為長輩的熊靜予,隻在那笑:「欺負陳宗師脾氣好啊?你這想法可不對。若是真個打下了梁宛白,回頭我可得領著你上門賠禮去。」

    黃河之會雖說在盡力推進公平,鎮河真君作為統籌全局的裁判,都不對自己的妹妹和徒弟做賽前指點。

    但有些人情的部分,還是不可避免。

    就比如這正賽前夕的挑戰賽,統共五個挑戰名額,挑誰不挑誰,並不全然是勝負的考慮。

    對任何一個正賽選手來說,少打一場,少露一些底牌,就多一分生機。

    同為現世最優秀的那一批天才,走到了這一步,很多時候對決的雙方,其實沒有本質的差距,勝負往往就是臨機的一次決斷,亦或是對彼此多一分的了解。

    有當今楚帝的親姑姑帶著登門,暮鼓書院那邊縱是真有芥蒂,也該煙消雲散。當然陳樸是有宗師氣度的,不至於因此有忌,熊靜予也隻是在教薑安安人情往來。

    薑安安心領神會,在長輩麵前乖巧地笑:「南境人才,莫不禍水擔責,我亦當效之。正好也想去看雪探花。」

    ……

    薑安安所接受的賽前指導,絕對是現世頂級水平。

    她的精氣神,也養到了巔峰狀態。

    唯一一點不太對的是,當她自告奮勇,勇於爭先……

    製定賽事規則的劇匱,宣讀了挑戰賽的規則:「考慮到薑安安是最早進入敗者賽的,贏得名額後的挑戰優先級最低……所以你最後一個登場,最後一個選擇挑戰目標。」

    對於同事的妹妹,他還是很親切的,起碼沒有眸如刀刮,甚至還有一個存在了半息的微笑。當然在規則上不會有半點讓步。

    薑安安養劍於鞘,藏鋒在懷,隻自信滿滿地「嗯」了一聲。

    相較於第一天參加比賽的未知,這一次主動挑選對手的挑戰賽,「薑安安黃河之會智囊團」可是傾情獻策。

    就像白掌櫃所說,這一次她簡直帶著台本唱戲,劇情還能出岔子嗎?

    二十五人的大目標,她足足準備了三個好捏的柿子,精心備戰。總不可能全被人選去吧?

    作為正賽前的最後一天比賽,各路牛鬼蛇神最有可能動作的時候,挑戰賽的規格還算比較高,是由劇匱親自主持。

    當然徊遊在空的得聞魚和知見鳥,也昭明了鎮河真君從未缺席的注視。

    劇匱宣讀完規則後沒有走,直接道:「今天的第一個挑戰者是雍國臧書衡,請上台來,選擇你的挑戰目標。」

    二十五名勝者組成員,坐在待戰區,或閉目養神,或悠閑巡視。

    最有氣勢的是爾朱賀,勢如坐虎,睥睨諸方。他沒有定額,直接從預賽開始打,一路摧枯拉朽,幾無兩合之敵,相較於那些提前確立名額坐下的天宮同學,有一種格外的心理優勢。再加上本屆裁判的看好……

    他有著遠超年齡的體格,目光一巡,看誰都是插標賣首。

    說起來雍國自從大興墨家機關術後,對於頂級修行天才的培養,好像不那上心了。國內的政策主流,也是追求「可控可持續的強大」。當然也是因為真正的天才往往是氣運所生,不能強求。

    反應到年輕天才的表現上來……

    一九年的北宮恪好歹打進了黃河之會八強,後來更是走進朝聞道天宮。三三年的最好成績,目前卻隻是贏得了敗者組挑戰機會的臧書衡。

    他是一個氣質頗為文雅的年輕人,手上提著一隻鐵箱子,慢吞吞地走上台來,開口卻是非常乾脆:「我挑戰暮鼓書院的梁宛白!」

    薑安安心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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