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西安,文協大院內。
距離戊辰年的春節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院門上的對聯卻還在,被陝西春天難得的一場新雨澆得字跡斑駁。
“陸遙,有信!”常年困守門房的保衛難得出動,給陸遙送了一封信。
埋首於案頭的陸遙沒聽見他的聲音,直到信被扔到桌上才反應過來。
“哪來的信?”
“燕京來的。”
保衛回了他一句便走了,陸遙看著信封上的郵戳怔怔的出神。
片刻後,他拆開了信。
給他寫信的是葉詠梅,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編輯,她當年在陝西下鄉當知青,與陸遙是舊識。
去年春天陸遙受邀訪問西德,在燕京碰到了葉詠梅,兩人多年不見相談甚歡。
臨別前,陸遙將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送給了葉詠梅作為禮物。
陸遙沒想到,過了幾個月後葉詠梅聯係到他,說想將《平凡的世界》錄製成廣播節目,陸遙對此當然樂見其成。
等到今年3月末,《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的演播正式登陸中央廣播電台的《長篇連播》節目,演播者還是演播界的新星李野墨。
自己的作品由文字轉化為聲音,傳遍億萬聽眾的耳中,陸遙心中歡喜不已,一掃之前小說發表、出版不暢的陰鬱,更加積極的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創作中。
去年夏天,陸遙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書稿的創作,托人將書稿捎到了《花城》編輯部。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首發於《花城》雜誌,第二部創作完
成後,依陸遙的想法,他當然是想有始有終,繼續在《花城》發表。
可惜的是事與願違,去年下半年《花城》編輯部出現了較大的人員更迭,《平凡的世界》第二部書稿抵達編輯部後,遲遲未見動靜。
恰好那段時間陸遙也因為過度勞累而吐血,四處求醫問藥,沒有心力去關心作品了。
直到去年11月後,他在榆林尋得名醫治療,病情初見成效,立刻又迫不及待的投入到《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創作中。
期間他斷斷續續與《花城》方麵通信,《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發表後在文學界的反響並不理想,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作品在讀者間的口碑。
再加上編輯部人員變換較大,《花城》的許多同誌對第二部的發表持保留意見。
原來支持他的副主編謝望新現在調到了宣傳口,接替他的副主編杜建坤力主雜誌要開源節流,不讚同繼續發表《平凡的世界》第二部,身為主編的李士非麵對這種情況左右為難。
杜建坤的舉動並非是無理取鬧,自86年之後,也就是林朝陽的作品絕跡於《花城》之後,雜誌的銷量出現了不小的下滑。
這種下滑並非是《花城》獨有的現象,而是全國性的。
那些曾經廣受讀者歡迎,動輒賣幾十萬份的文學雜誌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變得沒那吸引人了。
除了銷量的下跌,紙張、油墨、印刷、發行等環節的費用普遍上漲,也讓《花城》編輯部壓力巨大。
因此《花城》在去年甚至不得不將雜誌定價由1.2元漲到了1.8元。
在這樣的情況下,刊發第一部反響、評價並不好的《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對《花城》來說確實是有些為難的。
最後陸遙無奈,不再寄希望於《花城》,轉而聯係到了中國文聯出版公司的編輯李金玉。
早在前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投稿遇挫時,李金玉便慧眼識珠相中了這部小說,隻不過當時陸遙為了作品發表後取得更好的影響力,始終堅持能夠在名刊上一期發表。
後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在《花城》發表後,很快便由中國文聯出版公司出版。
現在既然放棄了名刊發表的想法,陸遙也沒負擔了,直接跟將第二部的書稿交給了中國文聯出版公司。
葉詠梅錄製《平凡的世界》時,拿到的還是第二部的清樣。
等《平凡的世界》演播節目正式播出,《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也出版了。
葉詠梅在信中提到,《平凡的世界》播講後的聽眾反響非常好,這讓陸遙心中感到幾分欣慰。
在信的最後,葉詠梅還提到了最近有其他省市的電台想要播放《平凡的世界》的演播節目,她想征求一下陸遙的意見。
看到這段文字,陸遙受到了鼓舞,更加高興。
這還有什可征求意見的,同意!必須同意!
他高興的打算寫封信給葉詠梅,剛鋪好信紙又覺得這樣實在太沒效率了,還是打電話吧。
於是陸遙借了文協的電話聯係到葉詠梅,兩人交流了一番後,陸遙言談間流露出對小說出版後反響平平的失落。
葉詠梅安慰道:“陸遙,我始終堅信《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我希望你不要因為眼前的挫折而氣餒。”
“詠梅,我明白,我會整理好心態的。”
聽出陸遙言語間的黯然,葉詠梅又說道:“對了,你聽說了吧?《平凡的世界》入圍了今年的莊重文文學獎,聽說獲獎機會還不小呢。”
“是嗎?那是好事啊!”
陸遙強裝出幾分興奮,又與葉詠梅聊了幾句才掛斷了電話。
等掛了電話,他先顯露出愁容。
《平凡的世界》入圍莊重文文學獎的消息,陸遙十天之前就知道了,一開始他還興奮了兩天。
後來冷靜下來,他便沒那高興了。
《平凡的世界》是他嘔心瀝血寫出來的作品,他對於作品很重視,但還沒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這部小說才發表、出版了第一、二部,他心目中的“大世界”還沒展開呢。
如果說是規劃中的三部曲都寫完發表之後,那他很有自信得這個獎,可《平凡的世界》現在終究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他實在沒信心。
甚至,他覺得能夠被提名入圍就已經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了。
得獎啊!
陸遙抬頭仰望著天空,等到《平凡的世界》完稿那一天,他一定會去搏一搏的。
10萬塊錢獎金呢,還真誘人,能抽多少包煙啊!
滬上,複旦大學。
五月的南國,深藏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色之中,南京路兩旁的香樟樹高大挺拔,枝繁葉茂,散發著獨特的清香,以樹蔭遮蔽著漫步其下的學子們。
相輝堂大草坪前,聚集著一群身著夏裝的學生。
他們的眼睛閃亮,神情亢奮,說起話來滔滔不絕,顧盼間神采飛揚。
“我覺得最佳長篇小說獎一定是《穆斯林的葬禮》的。同樣是寫家族史,它以愛情悲劇為線索,展現了人性的複雜、文化的衝突以及命運的無常。
在我看來比《古船》的寫法要優美的太多了,它對曆史文化、人生價值、愛情和信仰這些問題的問題思考也更深刻。”
紮著馬尾辮的女學生說起心頭好,眉梢盡是歡喜,雙手不時在空中比劃著。
她的話音剛落,一旁半躺在草坪上的男同學接過話茬。
“要得獎哪有那容易啊!我們文學社的提名隻代表了校內學生們的部分共識。
《穆斯林的葬禮》是很優秀沒錯,但不代表其他作品就差。
柯雲路的《夜與晝》、賈平娃的《浮躁》、淩力的《少年天子》……優秀的作品太多了,《穆斯林的葬禮》也不見得就比這些小說強。”
馬尾辮女生不認可男同學的話,正欲反駁,她身旁的同學兼舍友突然開口說道:“你們都忽略了一部作品。”
“什作品?”
“陸遙的《平凡的世界》。”
馬尾辮女生微微詫異,“那本書?不是還沒寫完嗎?能提名已經很牽強了。”
這群正在相輝堂大草坪上暢談的學生都是複旦大學春筍文學社的社員,春筍文學社是莊重文文學獎的初選機構之一。
這年頭各個大學之間的聯係相比後世要緊密不少,尤其是文學社和詩社之間的串連,更是密切。
各大學的初選名單提交給評委會後,不少大學之間便交流了各自的提名名單,因而他們這些經常參與文學社活動的學生對於提名作品的了解甚至要比一般的作家還多。
“沒寫完是沒寫完,不過我覺得小說還挺不錯的。”
馬尾辮女生聽到舍友的話,眼中除了詫異,還隱藏著一絲不屑。
《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發表後口碑不算好,這在春筍文學社的社員之間幾乎是共識。
“不錯?我記得你以前還說這部小說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以前是有點這覺得,不過我最近在聽中央廣播電台播講的小說,聽到第二部,感覺我對第一部的評價有些操之過急。”
舍友的話引來了周圍人的興趣,大家問:“你的意思是說第”不止是好不少,關鍵是故事展開了,那種宏大的敘事感越來越強烈。“這時有同學也讚成舍友的看法,”演播我也聽了,第二部確實有種漸入佳境的感覺。“《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上個月才剛出版,因為第一部的口碑,看過的人極少,反倒是演播節目的聽眾有不少。
見他們兩人對《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評價都這高,周圍的同學興致更濃了,有人已經決定這兩天就買來書看看。
莊重文文學獎評委會的工作是一項龐大的工程,即便因為評獎條例和規則的設定,已經在初選階段為評委們省去了大量的工作,但僅1個月的終選時間對於評委們來說還是很緊張。
評委會的二十多位評委,除了幾位年過七旬的老同誌由於精力不濟,隔兩天才出現在小六部口胡同之外,其他的評委在這段時間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了這。
這其中就包括了李拓。
他早年以寫小說出道,後又寫電影劇本、寫電影評論和文學評論,多年以來代表作沒幾部,幹的事卻不少。
總結起來就是樣樣通,樣樣鬆。
當然了,他這個“鬆”指的是跟那些一流作家相比,實打實的說,李拓的創作實力是相當好的,要不然也不會獲得全國獎,並且這多年一直受到文壇同仁的推崇。
他是個愛熱鬧、愛新鮮事物的性子,因此對莊重文文學獎的評獎工作更加上心。
一周七天,他有六天半都待在小六部口胡同西院。
每天不是在讀書,就是在寫評論,要就是跟評委們討論作品,表現堪稱勞模。
也就周日中午的午飯後,他才會蹬著他那輛大二八往東大橋方向回家一趟,在家待一晚上,隔天一早又會跑到小六部口胡同來報到。
評委會的首輪投票結束後,評委們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投出來的這15篇(部)作品的水平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優中選優,無論結果是哪一篇(部),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而且經過前半個多月的閱讀和討論,評委們對於這些作品都已經有了深入的了解,接下來大家要做的就是權衡自己心中所屬,在最後投出那寶貴的一票。
首輪投票後的周末,小六部口胡同西院的氣氛又變得輕鬆起來。
熱熱鬧鬧的吃完午飯,李拓跟眾同仁打了個招呼,騎上自行車往東大橋而去。
到了家樓下,正碰上“戰鬥”歸來的鄰居。
“呦!老何,這買的什呀?”
“大米豆油、洗衣粉、衛生紙。”老何手上的戰果豐碩。
在執行單休的年月,星期天有個別致的稱呼:戰鬥的星期天。
一周積攢的家庭事務都要在這唯一的休息日完成,不以戰鬥的雷霆之勢快速解決,那是不行的。
李拓熱情的與老何聊了幾句,上得樓來,敲響家門。
“你怎跑過來了?”
給李拓開門的是鄭萬龍。
“等你唄!”
鄭萬龍知道李拓每到周末下午就會回家,兩人說著話,李拓進屋沒瞧見妻子張暖心,反而看到了劉,他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
“幹嘛?想讓我犯錯誤是不是?”
劉的《狗日的糧食》提名了莊重文文學獎,按照回避原則,這段時間李拓作為評委肯定是不能跟他有接觸的。
鄭萬龍笑著說道:“哎呀,哪有你說的那嚴重!我們又不是來請客吃飯,找你拉票的,反倒是要蹭飯。”
李拓冷哼一聲,“蹭飯就別指望了,我吃完了回來的。”
“你好歹給下點掛麵。”
李拓沒接他的話,問:“暖心呢?”
“我們倆來的時候她正好要出門大采購。”
李拓沒再說什,跑到公共廚房給鄭萬龍和劉下了碗掛麵,鍋麵還下了兩個荷包蛋。
等麵條的時候,劉給鄭萬龍使眼色,鄭萬龍張了幾次口,但見李拓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態,他終是沒有開口。
“拿碗過來。”
李拓吩咐一聲,劉忙拿了兩個碗,李拓將切好的蔥花抹入碗內,又朝麵點了點兒醬油、鹽和味精。
等麵好了之後,先舀一勺湯,再盛麵。
“吃吧!”
李拓將碗送到兩人麵前,鄭萬龍和劉捧著碗禿嚕起來。
吃到一半,鄭萬龍將臉從碗露出來,裝作無意的問:“評選工作還挺忙的?”
“嗯。”李拓用鼻子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當個評委,瞧把你飄的!”鄭萬龍挖苦了一句。
李拓斜睨了他一眼,“少跟我打馬虎眼,就你們那點小心思,我能不知道?”
劉一臉愁苦的說道:“拓爺,這事不怪萬龍,是我非求著他來找你的。本來我沒想過得獎的事,可架不住現在外麵傳的沸沸揚揚的啊!”
莊重文文學獎的初選名單不是什秘密,畢竟是一群大學生經手的,很多人甚至不用打聽就聽說了。
劉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說了自己的《狗日的糧食》入圍了最佳短篇小說獎。
“是啊,劉現在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生怕自己錯過了那10萬塊大獎!”
鄭萬龍的補刀引來了劉不滿的眼神,他改口道:“那什……這重要的榮譽!”
“該是你的跑不了,不該是你的,求神拜佛也沒用。”
李拓麵色鄭重,透著一股鐵麵無私的意味,這樣的表情讓鄭萬龍和劉感到陌生。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拓爺嗎?
“你這叫站著說話不腰疼!劉要是知道結果,甭管好壞,他也能安心了。”
“別說現在沒出結果,就是出了結果,我也不能告訴你們,得等評委會公布,這是原則問題。”
聽著李拓的話,劉眼神一動,“還沒出結果呢?”
李拓自知失言,任鄭萬龍和劉再引導,也不再開口談論評選事宜。
磨了十多分鍾,見李拓鐵了心不透露半點消息,鄭萬龍麵色複雜,感慨萬千。
“拓爺,你變了!”
李拓臉色一肅,“別打感情牌,沒用!”
鄭萬龍這下子徹底死了心,對劉說道:“咱走吧!人家現在是評委老爺了,跟咱不是一個階級的人。”
劉臉上略顯失落,準備跟鄭萬龍離開。
出門前碰巧張暖心提著東西回來,雙方打了個招呼,兩人離開。
在兩人走後,張暖心說這周有好幾撥人找家找李拓。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估計都是來打聽消息的。
李拓倒是沒往送禮、請托的方麵想,如今這個時候文學評獎的環境還沒惡劣到那種程度。
夫妻倆邊收拾家務邊聊著這一周家、單位發生的事,沒多長時間,門口又響起了敲門聲。
張暖心去開門,領進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穿著中山裝,一見李拓先笑三分,態度謙和。
李拓回憶了一下,才想起這位是燕京文協的一位會員同誌。
在任何單位、組織或機構,都有或明或暗的等級或者山頭。
在燕京文協,李拓就屬於食物鏈的頂層。
即便他現在作品出的很少,但因為曾經出過成績,交遊廣闊,又兼著《燕京文學》副主編的職務,讓他在燕京文協擁有了比一般協會會員更高的地位。
來人叫盧俊峰,李拓稱他為“俊峰同誌”,寒暄了一陣後,李拓問:“俊峰同誌今天來是……”盧俊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今天來是受朋友所托,他聽說自己的作品入圍了莊重文文學獎,想托我來問問,有沒有這回事。”
聞言,李拓眉頭輕蹙,“這個……恐怕我不能回答您。在獎項結果出爐之前,一切關於提名作品的信息,我們都不能透露。”
盧俊峰麵露祈求之色,“您別誤會,我朋友也沒指望得獎,他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作品入沒入圍。您也應該明白,像我們這些業餘作者,能提名就已經是榮耀了。”
見盧俊峰態度卑微,李拓心有不忍,可他還是說道:“不是我不近人情,評委會的保密製度確實比較嚴。
您朋友如果隻是想知道是否入圍這個消息,完全可以等評獎結束之後,通過當地文協獲取這個信息。
現在這個時候,我確實不方便透露任何信息。”
盧俊峰還想再聊幾句,李拓卻已經站起來送客了。
他最後爭取道:“我朋友姓何,他那篇小說發表在《膠東文學》上。”
李拓聽見這個信息神色微微一愣,隻搖了搖頭,送走了盧俊峰。
等對方走後,他才歎了口氣。
他並非瞧不上《膠東文學》,但文學界一個最殘酷的現實就是,好稿子永遠都是被名刊壟斷的。
在莊重文文學獎這種重要的評獎活動中,絕大多數提名作品都出自於《收獲》《人民文學》《十月》《當代》《花城》等一線文學雜誌。
剩下的小部分則由《燕京文學》《滬上文學》《河北文學》《四川文學》等這些二線文學雜誌占據。
像《膠東文學》這一級別刊物發表的作品,幾乎不可能出現在提名名單當中。
在李拓的印象,本屆評獎五十多部提名作品可沒有來自《膠東文學》的作品。
盧俊峰的那位朋友,也不知是從哪聽來的消息,假的太離譜了。
又或者可能是抱著一種“範進中舉”的心態?
李拓不清楚這其中的細節,隻是心中難免有些感慨。
他性格開朗,待人熱忱,若不然也不會在燕京文壇擁有那好的名聲,想到剛才不留情麵的請走了盧俊峰,他心並不好受。
他跟鄭萬龍、劉比較熟,所以說話沒那多顧忌。
像盧俊峰這樣沒什交情的,上門的態度又那謙卑,按他平常的行事習慣不管,能不能幫上忙,肯定要好好招待一番的。
可現在……
“唉”
李拓無奈的長歎一聲,這可真是個得罪人的活計啊!
“這兩天來找你的人有點多啊!”張暖心問李拓。
“是啊。離著結果公布時間越來越近,肯定有人迫不及待。”
他回了張暖心一句,心中一動,說道:“不行。我還是先回朝陽那吧,這幾天就不回家了,等評完獎再回來。”
他這句話說完就要穿衣服,張暖心一臉幽怨。
瞥見妻子的臉色,李拓安慰道:“我當評委也是賺錢嘛,一天5塊錢補貼,一個月150塊錢,快跟我工資、津貼加一起差不多了,一個月頂兩個月。”
聽著這話,張暖心的情緒好了一點,“去吧!”
像李拓這樣的遭遇,評委們多多少少都遇見了一些,隻不過因為他平時人緣太好,在這個時候反而成了劣勢,大家都想著來找他打聽情況。
回到小六部口胡同後,李拓跟幾個評委聊了聊,知道大家都遇到過這種情況,心也平衡了不少。
得罪人沒關係,隻要不是他一個人得罪人就行。
5月的最後一周,評委會成員們仍在閱讀和討論。
經過前兩天的投票之後,大家的主要精力現在已經放在了決出了15部作品上。
盡管對這些作品已經熟悉了,但為了慎重起見,大家還是會對這些作品不斷地進行閱讀和審視,慎之又慎。
同時,評委之間的交流時間也變得更長了。
在這期間,不少人都在不遺餘力的向大家推薦自己心儀的作品。
比如馮牧這個評委會主席就很看好淩力的《少年天子》,謝靳和章藝謀都看好《紅高粱》,還有李士非,他看好的作品是《平凡的世界》第一、二部。
李士非對《平凡的世界》的觀感有些複雜,當初第一部發表是他力主的,盡管發表後沒有達到理想中的效果,李士非也沒有氣餒,甚至不惜財力、人力為《平凡的世界》召開作品研討會。
但他怎也沒想到《花城》經營情況會惡化的這快,麵對著編輯部同仁們的反對聲音,即便李士非身為主編,也不能一意孤行。
放棄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乃至後麵的第三部,李士非心中難免遺憾,他始終認為這是一部可以被樹立為現實主義典範的作品。
因而當他在莊重文文學獎的提名名單中發現《平凡的世界》的身影時,他不免陷入了糾結,這樣一部當初被他看好,最後卻又無奈放棄的作品,他該不該投它一票呢?
這個問題折磨了李士非好幾天,最後他想通了。
當初他迫於出版社和刊物的經營壓力放棄了《平凡的世界》,現在沒有這些壓力了,他還有什好猶豫的?
5月的最後一天,也是第一屆莊重文文學獎進行最終投票,決出獲獎作品的日子,25位評委再次匯聚於小六部口胡同西院。
回想著一個月以來的辛苦工作,眾人不禁心頭感慨,想到接下來馬上要舉行的投票,又難免有些緊張。
能進入到最後名單的作品都非庸品,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啊!
大家交頭接耳的時候,李士非偷偷問林朝陽,“朝陽,你看好哪部作品?”
林朝陽衝他笑了笑,“你猜!”
這笑容,可真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