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簡那頭再次陷入沉默,許久後才問道:“你雲渺師兄可會同意?”
這般明顯的推諉之言,靈素哪聽不明白,頓時便是反應過來對方在忌憚什。
入了三品境界的修士,距離不死不滅隻差最後一步,一個比一個惜命,輕易都不會親自下場鬥法,特別是在北洲這種三仙教一家獨大之地,類似情況則更甚。
“大師兄那邊由我去說。”
靈素用力咬唇,哪怕是在大師兄讓自己與那蟲妖弟子平分道場的時候,她都沒有動過對那修士出手的心思,但實在是那小子欺人太甚,鋒芒畢露,毫不掩飾一顆貪婪之心。
想罷,她幹脆利落的將沈儀的底細抖了個幹淨,先講清雲渺師兄隻是顧忌清光師伯的顏麵而已,又刻意略去了鶴童對太虛丹皇的稱讚。
“他若是老老實實留在靈虛洞,出了什問題自然是我等負責,但現在可是他自己出來的,便是拋屍荒野,也無人會去過問。”
聞言,茂楓真人思忖片刻,沒有急著回應,而是詳細問清了自家那頭大妖是如何被斬殺的。
聽完整個過程,他心中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火氣又躥了起來。
在北洲,想要籠絡收服一頭大妖,可是極為不易的事情。
畢竟無論是爭奪道場,還是攫取皇氣,都少不了它們的幫忙,對修行之益,可以說比那仙丹靈藥更好用。
這頭虎妖與茂楓真人合作多次,早就用的無比順手,可謂是他的心尖肉,居然就這白白折損在了天塔山!
“不愧是蟲妖手把手教出來的,不懂規矩的孽畜!”
北洲有北洲的規矩,似這等大妖,哪怕教眾相爭,勝的那方也不會輕易將其斬殺,要搶奪過來,要留在手,等著輸家拿好處來贖回去。
好好的大妖,就這打殺了,簡直造孽。
“師妹莫要心急,既然他先壞了規矩,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瞧他應是藏了幾分手段,待我去請兩位同門過來助拳,順便再針對他那道果做些準備。”
茂楓終於應承了下來。
在加入靈虛洞之前,那所謂的太虛丹皇根本不算北洲人,甚至連三仙教眾的身份都沒有,欲要對其動手,確實隻能趁著對方還未真正融入進來之前,麻煩是最小的。
“有勞師兄了。”
靈素雖覺得對方有點過於謹慎了,一個六六變化的修士,再加上自己這個三三變化之境,對付那初入三品的蟲妖弟子,哪需要大動幹戈,到時候來的人太多,禮數總是不能少的,自己恐怕又得大出血一次。
不過如今是她有求於茂楓,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
靈虛洞,半落崖。
紫雲道袍搖曳,雲渺真人盤坐崖端,借一縷紫霞參悟天地。
他身後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
雲渺真人並未回頭,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天塔山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丹皇師弟確實有些不懂事,但他初來北洲,對咱們這邊的事情不太了解,或許是真認為有大妖侵犯而來,這才冒然出手,你也要理解一下。”
靈素靜靜立在對方身後,聽見到了這時候大師兄還在為那強賊開脫,唇角不由掀起一抹譏諷。
"……"
雲渺真人許久沒有得到師妹的回應,終於是略微回首看來: “便是他真心要搶你的道場,師父最疼你,又怎會眼睜睜看著你受欺
負,總要講個先來後到的,莫要被劫氣蒙了心腸,大動肝火可不利於修行。”
說實話,就連他都沒想到,這太虛丹皇剛剛逃得一條性命,再怎也該安分守己一段時日,剛到北洲,連地方都沒認全,竟是如此著急,抓著個機會便恨不得一口吃個肚飽,毫無體麵可言。
但雲渺真人又想起弟子來報,說起那丹皇斬殺虎妖時的幹脆利落,不免又有了別的心思。
鶴童說的不假,此人確實是個好苗子,如今展現出來的貪婪,或許隻是因為被滅了師門以後,心中忿忿不平,以至於生出想要報複北洲的幼稚念頭。
如今雲渺真人也到了親自出手去爭奪香火的時候,可門中師弟個個都不太服自己,也就和小師妹稍微親近一些。
若是能撫平這太虛丹皇心中的不滿,將其籠絡過來,假以時日,未必不是可堪一用的助力。
那就隻能先委屈一下師妹了。
“師兄,我今日不是來跟你聊這個的。”
靈素徑直出聲,打斷了對方的片湯話,她冷著臉,拱手道: “我最近念頭不太通達,打算與赤雲洞的師兄一同出去散散心,暫時就不回門內了,還望師兄莫要擔憂。”
“你——————”
雲渺真人眸光微凝,眼角悄然抽搐了幾下。
他早知自家這師妹與赤雲洞那群小子關係不錯,就連天塔山的事情,那邊也出了些力。
但現在對方擺出這幅姿態。
怎,是覺得靈虛洞靠不住,打算另投山頭了?
“你若是一走了之,那天塔山……”
“誰愛管誰管吧,不是師妹的東西,強留也留不住。”
靈素揮了揮袖袍,轉身朝山下走去。
雲渺真人臉上湧現青紅,神情同樣陰沉下來: “隨你吧,既是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
聽著身後傳來的低斥。
靈素卻絲毫不怒,反而加快了腳步,無聲譏誚一笑。
大師兄之所以在北洲是現在這副模樣,就是因為不夠狠,膽子也不夠大,若是繼續聽對方的行事,恐怕等大劫結束了,自己連口湯渣都撈不到。
現在有了個離開靈虛洞的借口,就算那蟲妖弟子出了事,清光洞詢問起來,那也是找大師兄的麻煩,與她靈素無關。
“茂楓師兄,我現在就過來。”
她取出玉簡,祭起法器,急匆匆的騰飛而起,朝著約好的地方趕去。
就在離天塔山不遠處。
兩男一女早已等候多時。
待到靈素落下,先是跟茂楓真人打了個招呼,隨即又恭恭敬敬道: “小妹靈素,見過月杏師姐,木鬆師兄。”
兩人輕點下頜,算是回應,看向了茂楓:“那南洲修士呢?”
他們三個皆是出身赤雲洞的同門師兄妹,這點小忙還算不得什。
又不是對教眾出手,不過是個外來的散修罷了,修為也不高,茂楓請自己兩個過來助陣,都顯得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止住這先例倒是很有必要的。
現在是南洲修士過來,若是真給這群人嚐到了甜頭,到時候東洲和西洲的,豈不是全都聞風而來。
自家人關上門怎搶都無所謂,可在這種時候,自然要一致排外。
“師兄師姐莫急,我自有辦法引他過來。”
靈素接過話茬,信心十足道。
她早就做好了安排。
那小子剛剛在天塔山立下了仙名,以對方的性格,現在肯定是恨不得趁熱打鐵,直接把香火占盡。
“隻是,可千萬不能出意外。”
靈素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不免有些緊張。
若是不慎讓其走脫,這消息傳出去,以大師兄的行事作風,必然是不肯擔責的,到時候可就是自己孤身麵對清光洞的質問。
“師兄辦事你還不放心。”
茂楓真人笑了笑,探出右手,掌心中躺著一柄小小的玉鏡: “為了這事,我可是專門從洞中請來了這枚天星鏡,隻要入了此鏡,其內自成一方天地,便可直接廢去他的神虛道果,端的是叫他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敢動本座的虎妖,道消身隕算是便宜他了。”
“呼。 ”
聞言,靈素放下心來,終於是露出了一抹笑容,隨即再次取出了一枚玉簡。
……
天塔山下。
原本負責賑濟的仙師,此刻卻是腳步匆忙,身形掠過一堆堆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難民,總算是找到了樹下安靜而坐的身影。
“這位前輩,可曾見到我家師尊?”
“不曾見過。”
沈儀抬眸看去,慵懶的舒展了一下雙臂。
“這……”
靈虛洞弟子麵露難色: “我等駕雲太慢,長輩能否代勞,去一趟靈虛洞,請大師伯雲渺真人過來一趟。”
“何事?”
那弟子遲疑一下,像是不太願意講明,但他瞥了眼周遭,還是攥攥掌道: “前些日子的妖禍恐怕不是偶然,更像是有別的仙家欲要奪我師尊的道場,虎妖隻是過來打個頭陣,師兄弟們又再附近發現了別的大妖蹤跡。”
說著,他苦笑一聲: “師尊不知為何動了怒,出去散心去了,我等實在聯係不上,隻能請大師伯出手相助了。”
"……"
沈儀沉吟片刻,緩緩站起了身子: “何須興師動眾,前方帶路。”
靈虛洞弟子一怔,隨即連連擺手,麵露忌憚: “前輩,這恐怕不太合規矩。”
魚兒上鉤,他心中卻是冷笑不止。
對方近乎都快把想要吞占這塊道場的心思寫在臉上了,那就別怪師尊心狠。
“事出有因,靈虛洞那邊我去分說。”沈儀點點頭。
見狀,這弟子咬咬牙,終於是轉身朝前方走去: “前輩請跟我來。”
“我主,當心有詐! ”
白龍辰義雖修為不高,但身為仙部祈雨使,又經曆了大禍,對這幫子三仙教眾可謂是再了解不過。
他們乃是那靈素真人的徒弟,替師尊守住道場才是最重要的,怎可能會因為難民的性命,白白讓出這般占據香火的機會給一個外人。
然而沈儀卻像是仿若未聞,徑直跟著那弟子而去。
“閉嘴。”萬妖殿中,神虛老祖和南皇皆是無語的瞥了這條小龍一眼,對方跟了主人多日,居然到現在連誰在詐誰都沒看明白。
北洲真是一家獨大,讓這群修士活的太安逸了。
他們使的這些手段,在主人的麵前,竟是顯出了幾分童真的味道。
"……"
麵對兩位老前輩的斥,辰義雖心憂萬分,卻也隻得老老實實安靜下來。
就這一路向外。
靈虛洞弟子突然止住了步伐,朝著那山野道: “前輩,那大妖的蹤跡就停在前麵了。”
沈儀靜靜俯瞰一番,隨即邁出了步伐。
僅一步,他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秀麗的山野也是漸漸蕩漾起來,迅速縮小,變成了一麵晶瑩剔透的玉鏡,緩緩懸在了空中。
“蠢物。”
靈虛洞弟子收起了笑容,伸手將那玉鏡捧在懷,就這安心等待起來。
……
鏡中仍舊是那片秀麗山野。
隻是半空中多出了幾道早已在此等候的身影。
靈素挑了挑眉尖,連她都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的順利,這剛剛死逃生的修士,居然連半點戒備都沒有。
如今身處天星鏡中,她俯瞰著下方那道白衫身影,先前的諸多怨憤,此刻皆是一並湧了上來。
“丹皇師弟,你這是迷路了?”
聽著靈素的嘲弄之言,另外三個赤雲洞弟子皆是忍不住笑了笑。
茂楓也沒有著急動手,反正已經塵埃落定,不如讓靈素出出氣。
“我自幼跟隨師尊修行,也算見多識廣,但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唯一的的成名之舉,居然會是從旁人手中逃得性命……荒謬可笑。”
靈素搖搖頭,調侃道: “恰巧,我茂楓師兄說這天星鏡是專門用來關門打狗之物,隻要入了鏡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偏偏以擅長遁法聞名,不如試一試,你能不能逃出去?”
"……"
沈儀垂手而立,眸光掃過周圍。
他催動神虛果位,卻發現浩瀚的劫力如泥牛入海,根本溝通不了太虛。
僅憑一件法器,便能廢掉一脈賴以為生的手段,這便是北洲的底蘊。
將他的舉動收入眼底,靈素臉上的笑容更嬌豔了幾分: “你能從那降龍伏虎菩薩手中逃得性命,卻逃不出我的掌心,這樣算下來,我可比那位菩薩強多了,你說呢?”
聞言,沈儀終於抬起了頭,不置可否道:“試試。”
話音落下,原本笑著的幾人皆是一怔,不太明白這南洲修士在胡言亂語些什。
“試什?”靈素蹙了蹙眉,沒能在這青年的臉上看到她想象中的慌亂,讓人頗為不悅,總感覺少了什。
“試試你與菩薩孰強。”
沈儀認真看去,既然對方關好了門,那自己順手打個狗,應該問題不大。
話音未落,萬丈的霞光悄然彌漫在了這片山野間。
山嶽之後,緩緩凝聚出了一座與天齊高的偉岸身影,渾身金河流淌,在那濃鬱的雲霧中,一張威嚴臉龐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法相漠然的俯瞰著塵世,巨大的轟鳴聲中,他探出六臂,身後一圈刺目的金色光輪就這在眾目睽睽之下,宛如大日般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