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體型所帶來的恐怖壓迫感撲麵而來。
上一刻唇角還掛著嘲弄笑意的靈素,此時立於這遮天蔽日的法相之前,整個人宛如螻蟻般渺小。
發絲胡亂飄蕩間,她整張臉龐都是陷入呆滯,雙眼無神的仰望著那圈浩瀚金輪。
猶如天塹般的境界差距,讓她僅是被那雙金色眼眸注視著,便是有了神魂震蕩之感。
如果是三品境界乃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那靈素就是剛剛踏上了山腳小路,而眼前的這尊菩薩,則是早已站在了山巔。
直到此刻,鶴童對於降龍伏虎菩薩那略顯誇張的描述,終於是在她腦海中有了具體的形象。
“怎會如此……”靈素隻覺得口幹舌燥,洶湧的劫力不斷衝刷而來,讓其渾身止不住的劇烈顫抖,完全打破了她對南洲修士的認知。
“你不是說他是神虛一脈的弟子嗎?”
月杏真人調整著呼吸,終於是讓那抹窒息感消退不少,隨即冷冷的掃向了靈素。
茂楓並沒有替靈素辯解,而是同樣慍怒著看了過去。
他的確有結交此女的意思,但還不至於到這種拉著同門過來冒性命之危的程度。
況且茂楓已經足夠謹慎了,對付一個初入三品的修士,不僅請來同門掠陣,更是專門尋來了克製對方的靈寶。
誰成想消息就沒有一條是對的。
“我……我不知道! ”
靈素用力搖頭,嗓音中帶了哭腔,身子更是顫巍巍的朝眾人後麵退去,顯然是連出手的膽魄都喪盡了。
以她的修為,是完全無法參與到這等鬥法中去的。
見狀,月杏真人麵露鄙夷,倒是沒有繼續針對此女,現在要緊的事情是怎把麵前這一難渡過去。
以幾人的眼界,隻需一眼便能看出那青年已然是登臨了九九變化之極的存在,修為要比自己等人高出一個層次。
“多說無益,諸位盡力而為吧。”
“他一個菩提教尊者,企圖蒙混入北洲,任何一位我教的長輩知道了,都不會饒了他的性命,無需勝他,隻求個平手,能讓我等撤離此地就夠了。”
境界差距固然駭人,譬如神朝的幾位鎮南將軍,哪怕手持斬妖令,但在南皇麵前仍舊是不堪一擊。
但在大教的支撐下,這種差距並非是無法抹平的。
就像是先前的沈儀,正是借著三仙教賜下的法器,這才越境斬殺了南皇,這群人身為北洲弟子,他們的手段隻會更多。
故此,沈儀本來也沒想過光靠顯出法相,就能徹底震懾住這幾人。
但這女人能在短短時間內就能平複心緒,還能做到思路清晰,依舊是讓他略感意外,看來這北洲也是有正常人的。
“待此事了結後,離靈虛洞這幫子人遠些。”
木鬆真人陰沉著臉,冷聲點了茂楓一句。
一個敢於孤身混入北洲的菩薩,又豈會沒點真本事,哪怕隻是求個平手,今日恐怕也要折損不少的底蘊。
"……"
茂楓臉色青紅交替,事因他起,現在也不好意思還嘴。
靈素同樣聽見了這句話,她縮了縮身子,眼底掠過一絲怨毒,卻又趕忙掩飾了下去,畢竟如今還得靠著這幾人活命。
這群赤雲洞的修士,都是境界有成,已經下山入劫之輩,手多多少少都有幾件師門賜予的防身法器,對付一個三品圓滿的和尚問題應該不大。
隻要今天能活下去,那南洲賊子要逃遁出北洲,要被教中前輩斬殺,天塔山必然會回到自己手中,到時候也用不上這群人了,更不需要再多費口舌,正好撕破臉皮,連原本要出的禮數都省了。
“道友境界確實高深,但可曾試過我北洲的手段?”
木鬆真人高喝一聲,沒有再多說廢話,從對方亮出法相的那,就注定了今日是場不死不休的鬥法。
他徑直省去了試探的過程,出手便是全力。
“乙木雀,去!”
伴隨著一聲晦澀口訣,有那做工精致的木雀自他袖中而出,隨著此物振翅,原本巴掌大小的身軀倏然膨脹,雖不及法相偉岸,卻也相差不遠。
更為驚人的是,這木雀雖體型暴漲,其精細程度卻絲毫未減,反而讓人看清了它身上那些細密的道紋,啼鳴間凶煞萬分,顯得活靈活現,宛如一頭大妖醒了過來。
如此高深的傀術,足矣讓遠離三仙教的南洲修士開眼了。
先祭出此物纏住那菩薩法相,木鬆真人並未鬆懈,而是熟稔的從月杏師妹手接過幾枚暖玉,幫助對方盡快布下這困陣。
兩人配合默契,根本無需溝通,顯然是心早就有了應對之策。
待到困陣布成,至少自己等人抽身走脫無慮,之後能否斬了這尊者去教中邀功,那就得看對方有幾分本事了。
然而就在這時。
乙木雀朝著對麵撲殺過去的同時,那法相緩緩抬起了身後一臂,橫貫蒼穹的利刃上倏然泛起了赤金色的天焰,隨之響起的高昂鳳鳴聲,於頃刻間將雀啼給蓋了下去。
劍刃直直斬下,這頭雀傀那晶石點綴而成的眼眸中,竟是湧現出幾分人性化的恐懼。
哢嚓一聲,如利斧劈柴般幹淨利落。
方才還來勢洶洶的乙木雀,居然就這輕易裂開,隨即被赤金火焰吞沒了進去。
"……"
木鬆真人怔怔盯著天際,他確實做好了折損這件珍稀法器的準備,但絕對不應該是這樣像一堆爛柴似的,毫無作用的被人劈碎開來。
下一刻,他眼底驟然竄起一抹惶恐。
“別布陣了! ”
月杏真人一聲低斥,毫不猶豫的扔掉了手中的暖玉,迅速自儲物寶具中抽出一件紗罩,將自己給裹了起來。
果然,那法相已經搖動了手中的寶鈴。
下一刻,震人心魄的鈴音襲來,在空中化作鋪天蓋地的大浪,悍然朝著幾人拍來。
月杏真人身上的薄紗泛起靈光,好似狂風暴雨中的草棚,極為勉強的護住了她的身形,茂楓真人反應稍慢一籌,來不及取出法器,隻得以劫力硬抗,整個人狼狽的朝後方步步退去。
靈素從開始就一直藏在他身後,此刻倒是借了他的手護住自身。
至於那還沉浸在驚詫中,手攥著幾枚暖玉的木鬆真人,則是瞬間便被大浪淹沒了進去,看似如常的水浪,卻森寒刺骨的嚇人,就連神魂都是漸漸消溺在其中。
“不要搭救他!走!”
月杏真人已是滿臉震怒,事已至此,她哪還看不出來茂楓給自己等人招來了多大麻煩。
這尊變化圓滿的菩薩,其實力哪怕在北洲諸脈的同境師兄中,也絕對算得上佼佼者!
茂楓好不容易從大浪中抽出身來,慌亂的連連拍在儲物寶具上麵,連看都不看是什,便是一股腦的朝著對麵甩去。
一共四五樣,件件都是不弱於火龍車的寶貝。
扔完法器,他轉身便是試圖朝著遠處遁去,剛剛回頭,整個人卻是徑直愣在了原地。
隻見原本空蕩的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道連接天地的靛青色肉牆,好似無垠山脈,就這靜悄悄的橫跨了他的視線盡頭。
"......"
南皇滿臉複雜的注視著下方的小東西,突然覺得自己輸的好冤。
若是把主人換成這群修士,別說區區一件九曜旗和火龍車,就他們這個用法,哪怕再給個三五件類似的法器,自己今日照樣還是那尊睥睨紅塵的南皇。
它歎口氣,倏然揮掌,宛如天柱般的五指猛地將茂楓給裹了進去。
“啊! ! ”
靈素直直盯著眼前的肉牆,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起伏,終於是爆發出一道尖銳刺耳的哭叫。
“一口一個蟲妖。”
身披蠶絲長衫的老人自太虛中踏出,伸手拽住了她的頭發,將其扯翻在地,巴掌重重的甩在了她的臉上: “就你這廢物德行,比老祖強在哪兒了?告訴你,老祖忍你很久了!”
靈素被暴風驟雨般落下的耳光扇的大腦發懵,淚珠子還未滾落出來,便被血漿染了眼眸。
她本能的抱住身子,蜷縮在地瑟瑟發抖,甚至沒有注意到眼前這老人的修為還不如自己。
“建廟立祠?我呸!”
神虛老祖一口唾沫啐了出去,別的不說,它好歹是自行得道的,還在南洲開山立脈,就憑這種東西,也配瞧不上自己。
“。 ”
聽著耳畔的聒噪哭嚎,月杏真人出神的懸在空中,視線落在前方。
隻見那高聳偉岸的法相巋然不動,仍舊是漠然俯瞰著自己等人,對方身後的金輪散發著刺眼的光輝。
而茂楓扔出去的幾件法器,在那金光的映照下,竟是全都滯凝在了空中。
別說傷到對方,就連靠近都做不到,不過一堆玩物罷了。
這般絕望的一幕落入眼底,讓月杏真人臉上不自覺多出幾分苦澀。
她由於反應較快,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受什損傷,僅是身上紗衣間的靈光淡薄了些許,手中緊握著準備反攻的仙劍。
但片刻後,她沉默掃了一眼被擒獲的三人,五指緩緩鬆開,手中長劍叮當落地。
“我們認輸。”
月杏真人長出一口氣,再看向那仍舊站在原地,從頭到尾都沒動過的白衫青年。
對方顯然都還沒有動真格的,便讓自己等人陷入了絕境。
再鬥下去,隻是自取其辱罷了。
但對方隻擒不殺,應該還有別的說法。
靈素也是從暈眩中回過神來,隻覺得臉皮發麻,抖抖索索翻過身來,乃至於不敢直視那青年,隻能抽噎著用力叩首,動作麻木而重複。
無論要她們做什,隻要能活下來就好。
真親臨其境方才明白,能從這樣一尊菩薩手中逃得性命,的確是一件足矣自傲的事情。
鶴童不僅沒有言過其實,甚至講得還有些太保守了。
"……"
沈儀瞥了眼前方的月杏真人,搖搖頭:“在我這沒有勝負的說法。”
話音落下,他徑直揮袖。
金身法相從容的隨之按掌,數道金河奔湧而出,悍然裹住了幾人的身軀。
待到金河褪去,天際的法相漸漸隱沒消失。
幾具屍首自金河中墜出,皆是一副滿臉絕望,身軀布滿裂痕,其上還殘餘著濃鬱金光的模樣。
但凡是稍微有點修為的,一眼便能看出他們乃是死在菩提教的手段之下。
"……"
沈儀順手將天際落下的幾件法器卷起,隨意扔給了神虛老祖,讓其帶入太虛之境中收起來。
他不太清楚這幾人的死會在北洲掀起多大的波瀾,但隻要有變化,那對自己來說就是好事。
“稍後你尋個遠些的地方,將這幾具屍首扔了,最好能拖延些時日再被發現,但也不需要太過隱秘。”
“遵命!”
神虛老祖恭恭敬敬拱手,它幾乎都能想象到,當這群安逸久了的三仙教眾,突然發現有弟子死在了佛門菩薩的手中,到底會引起怎樣的震怒。
“原……原來如此……”
白龍辰義從頭到尾都是以一種呆滯的神情在安靜旁觀。
直到現在事情結束,它好像總算是理解了一點南洲為何能守下來了,有這樣一尊鎮南將軍從中攪局,那兩個自命不凡的大教,恐怕狗腦子都得打出來。
…
山野間,靈虛洞弟子小心翼翼的摩挲著手中的玉鏡。
這或許是他此生距離靈寶最近的一次。
要知道,就連師尊都沒資格接觸到這種寶貝,更別提自己了。
可惜,也就隻能再看一會兒。
想到這,靈虛洞弟子不舍的歎了口氣,算算時間,麵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像是在驗證他的想法。
下一刻,一道縹緲出塵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他眼前。
沈儀略微俯身,伸手握住了這枚玉鏡。
"……"
靈虛洞弟子的臉色從困惑到驚懼,本能的想要發出一道驚呼,然而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青年從自己手中抽走了那枚玉鏡,視線也是變得恍惚了起來。
噗通,神魂被攪碎的修士一頭栽倒在地,緊跟著便被太虛之境吞了進去。
沈儀認真端詳著手中的寶鏡。
相較於前麵那些猶如雞肋的法器,這麵能自成一方天地的鏡子,簡直是他現在最緊缺的東西。
有了此物,以後行事可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