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林朝陽坐著車子來到地安門西大街67號的文采閣,這是中華文學基金會的辦公地,也是《白鹿原》作品研討會的舉辦地。
這次作品研討會,人文社確實花了不少心思,參會嘉賓名家雲集。
還有馮穆和張鍥代表全國文協、SX省宣傳一把王巨才和諸多陝西媒體出席會議。
林朝陽進門先打了一圈招呼,主要是麵熟人太多。
作品研討會開始,大家各抒己見。
參加研討會,大家肯定要先說些好聽話,嘉賓們先是對於《白鹿原》的藝術成就給予了充分肯定。但在之後的討論中,程忠實也受到了一些詰問,還有人提議程忠實應該對小說中存在問題的內容進行修改。
比如小說中一些與情節和人物性格刻畫沒多大關係的、較直露的X描寫過於泛濫,拉低了小說的格調;比如小說中兩D“翻鼇子”可能在政治上引起的誤讀,和一些傾向性較鮮明的文字…
這些詰問給了春風得意的程忠實當頭一棒,當著一些陝西媒體的麵,這樣的情況著實讓他有些下不來台輪到林朝陽發言時,他著重肯定了《白鹿原》的藝術價值。
在談到小說的缺點時,他表達了與在場一些嘉賓不同的意見。
.……那天人文社的祝昌盛去我家,談起最近幾年好作品越來越少,這麵的原因肯定是多種多樣的。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大家都變得浮躁了,像老程這樣願意“六年磨一劍’的人太少了,僅憑這一點,我們就應該為他叫好。
至於作品中的問題,我認為我們大家盡可以提,但千萬別喊打喊殺。
大家都知道現在出好作品不容易,更應該保護和珍惜。”
林朝陽話中的愛護之意讓程忠實心中感動,之後馮穆的發言延續了林朝陽的調子,才算是把研討會的風向拉了回來。
會議結束之後,程忠實結結實實的握住林朝陽的手搖了半天。
林朝陽笑著寬慰他道:“外地作家來燕京開作品研討會,先褒後貶這套流程是免不了的,放在衙門這叫殺威棒。”
程忠實點了點頭,現在他終於明白外地作家在燕京開作品研討會為什那難了。
《白鹿原》作品研討會後不到一周,林朝陽完成了新書的修改工作。
祝昌盛歡天喜地的來取了稿子,去年年末一部《白鹿原》震驚了中國文壇,現在又有林朝陽的新書即將發表,《當代》今年注定要將幾個競爭對手遠遠的甩在身後。
又過了兩天,林朝陽飛往廣州。
先到花城出版社親自送了書稿,約定了5月份交稿,林朝陽提前一個月就跑到廣州,林賢治驚喜萬分。林朝陽跟他說了新書要在《當代》首發的消息,林賢治找到社領導匯報了這件事,又跟《當代》通話協商了一番。
最後確定《當代》在今年第3期雜誌刊發,也就是5月初發表,花城出版社間隔一個月,在6月初出版。之後,林朝陽又在林賢治的帶領下前去探望在家休養的李士非。
經過一年的休養,李士非身體已無大礙,隻是要謹遵醫囑,除了在飲食上注意,最關鍵的是情緒不能有太大的波動,審稿、寫詩這些事情現在都不能做了。
用李士非的話說,現在的日子跟坐牢沒什兩樣。
離開廣州,林朝陽乘火車前往深圳,他在火車站給二埋汰打了個電話。
到了深圳,二埋汰已經等在了火車站。
“行啊,鳥槍換炮!”
林朝陽在二埋汰胸口捶了一下,他口中的“鳥槍換炮”指的是二埋汰身後停著的奧迪100。“這不都是聽了你的話嘛。”
當了幾年包工頭,二埋汰身上的青澀逐漸褪去,現在已經有了幾分老板的架勢。
林朝陽又跟羅慧芳打了個招呼,羅慧芳低頭跟手牽著的小不點兒說道:“剛才怎教你的?”“叔叔好!”
“乖!”
林朝陽笑的摸了摸小不點兒的頭,“快上學了吧?”
“快了,明年就上學了。”
幾人說著話上了車,奧迪100是嶄新的,這車去年年末才在國內下線。
據二埋汰說他本來是想買桑塔納的,奈何現在桑塔納太火,一車難求,羅慧芳又勸他,說出去談生意得有麵子。
於是他咬著牙換了這輛奧迪100,相比於落地僅需20萬元的桑塔納,奧迪100的售價高達50萬元,貴了不是一點半點。
“阿芳有頭腦,聽她的沒錯。”
二埋汰笑的應著,又說起了他這兩年的發展。
這兩年他很受王實的照顧,凡是萬科參與的項目,他都參與其中。
天景花園、威登別墅、皇崗嶺工業區……
有了原始積累,去年年初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築公司,也接了不少其他公司的工程。
如今深圳正處於大基建時代,最不愁的就是接工程,現在他也是身家幾百萬的老板了。
“要不是認識你啊,王實也不會這照顧我。”
“杜峰他拉著兩個老板在布心工業區搞了個服裝產業園,把土建工程都承包給我了,他那腦瓜真是好使啊!”
“那牌子叫v什,一件衣服賣上千塊,還挺受歡迎,我身邊不少老板給媳婦買呢。”
車子一路來到深南東路的一處小區,小區大門口寫著“富春閣”三個字。
富春閣是深圳最早一批商品房海富花園的三期,去年開盤售價高達4500元。
房子的格局比二埋汰之前住的紅嶺大廈好多了,正兒八經的兩室一廳,有客廳、有廚房、有餐廳。林朝陽不願意在外麵吃飯,所以就由羅慧芳張羅著在家做了一頓飯招待他。
吃飯時,二埋汰問起林朝陽一件事。
“我看萬科的股價這個月又開始跌上了。”
後世的萬科債務纏身,頻頻傳出暴雷新聞。
現在可不同,萬科上市四年多時間,那股價就跟小泰迪一樣,從當初的1元一路攀升,中間有漲有跌,到今年年初已經漲到36.7元的高位。
這個月萬科發行了4500萬股B股,募集了超過3.3億人民幣,主要用於房地產開發。可市場卻並不買賬,公司股價不漲反跌,連跌了好幾天,大有重蹈91年覆轍的趨勢。
1991年萬科股價大跌,低位橫盤了大半年,跌幅高達60%。到92年才漲回來,然後股價再創新高。當初林朝陽買萬科股票的時候給二埋汰也勻了點,現在他手的股票價值超過180萬元,相當於二埋汰的小半身家了。
林朝陽明白二埋汰的擔憂,隻說:“你要是有更好的投資方向就賣了。”
二埋汰點了點頭,“那我還是留著吧。”
有些話林朝陽沒辦法說得太明白,萬科今年的這次股價萎靡將持續三年之久,股價跌幅超過90%,但他肯定不可能透露這種信息。
再說就算是二埋汰現在高位拋售了手的股票,林朝陽也不認為他折騰到最後,能找到比萬科股票升值更快的投資。
手握萬科的股票,已經讓二埋汰超越了這個時代99.999%的人。
而二埋汰超越不了的那剩下的0.001%的人,就包括了林朝陽。
這幾年他通過高拋低吸的手法,再加上配股和權證,已經在萬科這支股票上賺了上億人民幣。在深圳盤亙一日,第二天一早林朝陽回了香江。
“爸爸!”
“爸爸!”
兩個孩子見到林朝陽很驚喜,拋下書包衝進了他的懷。
養過孩子的都知道,見著了煩,不見還想,一個多月沒見著兩個小家夥,林朝陽父愛泛濫,陪著兩人玩了好一會兒。
晚飯時陶玉墨回來見著他,“你回來的可真不巧,我姐今天早上剛飛美國。”
“知道,我前兩天從燕京出發的時候就給你姐打過電話了。”
今年的奧斯卡金項獎還有一周,三年前《寄生蟲》惜敗,這次林氏影業攜《霸王別姬》再次角逐最佳外語片獎。
已經拿下了美國四大影評人協會的最佳外語片獎和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氣勢如虹,銳不可當。一周之後,喜訊從大洋彼岸傳來。
《霸王別姬》擊敗《秋菊打官司》《情證今生》《達恩斯教士》等競爭對手榮獲第65屆奧斯卡金項獎最佳外語片獎。
消息傳來,兩岸三地媒體立刻沸騰起來。
報紙、電視鋪天蓋地的新聞如潮水一般洶湧,攪動了整個華語世界的風雲變幻,也極大的激發了民眾的民族自豪感。
自章藝謀在西柏林電影節首次為中國電影摘得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的金獎,中國電影這幾年屢創佳績,把三大國際電影節的金獎拿了個遍。
正因如此,也讓國人對於歐洲三大已經沒有了以前的那種仰望和高不可攀。
以至於剛剛過去的2月,謝飛的《本命年》和李安的《喜宴》在柏林電影節上同時榮獲金熊獎時,國內媒體一片風平浪靜。
大家倒不是不在乎金熊獎了,隻是這幾年中國電影在柏林電影節上出風頭的次數實在太多了。不管是媒體還是民眾多少都有些麻木,這種情況就跟攻略女神成功的渣男差不多。
屬於是供應過剩,需求疲軟了!
但奧斯卡金項獎到底是不同的,一來是因為美國如今在世界上的影響力獨一無二,二來是中國電影幾度出征都是羽而歸。
那種征服成功後的成就感和自豪感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中國電影完全可以再支棱幾個回合,決戰到天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美國奧斯卡金項獎最佳外語片獎……《霸王別姬》創下了中國電影史無前例的新紀錄,媒體也把這部電影的導演陳凱戈捧上了神壇。4月的前半個月,華語世界的媒體充斥著一片對陳凱戈的歌功頌德,這個時候的陳凱戈要是噶了,絕對可以立地成神。
可惜他才剛到不惑之年,且活呢。
奧斯卡金項獎頒獎禮後的第二周,陶玉書才從美國回到香江。
“累壞了吧?”
一晃夫妻倆快兩個月沒見了,看著陶玉書風塵仆仆,麵有疲色,林朝陽實在有些心疼。
“累是有點累,不過也值得!”
精神上的愉悅可以戰勝一切身體上的疲憊,這就是卷王的天賦技能。
最近這兩個月,林氏影業可謂喜事連連。
先有李安攜《喜宴》在柏林電影節上大放異彩,為林氏影業在開春博了個滿堂彩;
緊接著便有藍乃才執導的小成本恐怖電影《電鋸驚魂》在美國悄無聲息的上映。
這部電影投資僅有30萬美元,集齊了小成本、無名導、無明星等“三無產品”標簽,卻在誰也不看好的情況下,首周三天票房破千萬。
上映第二周影片口碑發酵,狂攬3283萬美元,最終在3月中旬下映時,票房定格在了7590萬美元。創造了好萊塢曆史上罕見的1:253的超高投資回報率。
當然了,不管是30萬美元的超低製作成本,還是253倍的超高投資回報率,更多的還是一種噱頭。《電鋸驚魂》能夠取得如此驚人的成績,除了電影本身出色的創意和質量之外,最關鍵的是林氏影業為電影投入了與其製片成本不相符的500萬美元宣傳費用。
否則《電影驚魂》即便質量再出眾,也不可能在毫無知名度和宣傳的情況下在首周取得千萬美元的票房佳績。
刨除了製片和宣傳成本,一部《電鋸驚魂》僅是在美國本土的票房就為美國林氏帶來了近3000萬美元的盈利。
要是算上其他國家的票房和後續版權收益,這個數字恐怕還要至少翻一倍。
最關鍵的是,《電鋸驚魂》的模式具有很強的複製性。
受這部電影的激勵,林氏內部已經在討論《電鋸驚魂》續集的製作,以及類似題材電影的深入探索。先有《喜宴》斬獲柏林金熊,後有《電鋸驚魂》以小博大,票房大賣,再加上《霸王別姬》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三部影片齊齊在歐美地區開花,保守估計也會為林氏影業帶來1.2億美元的利潤。
林氏影業在1993年的開年取得了夢幻般的開局,陶玉書的心情想不好都難。
不過在繁華似錦之下,陶玉書心中也有些隱憂。
這次在美國期間,陶玉書去了工業光魔參觀,通過邁克爾·克萊頓的關係看到了環球影業正在製作的《侏羅紀公園》的部分素材。
盡管她對好萊塢的電腦特效已經非常了解了,但在看到《侏羅紀公園》的特效素材後還是被震驚到了。“好萊塢現在的技術實力太強了!雖然單純依靠視覺衝擊力很難稱其為電影藝術,但這種影片確實有其獨到之處,而且它的受眾肯定要比普通的商業電影更廣。
觀影門檻太低,收獲的視覺體驗又堪稱奇觀,如果我是觀眾的話,我也會選擇這樣的電影。”在電影行業摸爬滾打多年,盡管心中還有些藝術情懷,但陶玉書現在更多的還是把電影當做生意。她理性的分析著在好萊塢的見聞,一旁的陶玉墨插話道:“知道我收購皮克斯的先見之明了吧?”“別自吹自擂了。動畫特效和影視特效能一樣?皮克斯跟工業光魔差著十地呢。”
“再差也比你投資的那個新視覺強啊,也就能糊弄糊弄香江的觀眾。”
“一分價錢一分貨的道理不懂?你知不知道新視覺一年給公司賺兩三千萬港元?”
姐妹倆你一眼我一句的說了好一會兒,林朝陽說:“現階段的電腦特效大片,隻有以美國市場的消費力為基礎才有存活下來,才有輻射其它國家的可能。”
陶玉書點頭,“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加大對美國林氏的支持力度是必然的,也許應該在適當的時候把美國林氏單獨拆分上市。”
好家夥!
媳婦的進化速度遠超林朝陽的想象,已經學會了舉一反三,跑到阿美莉卡去圈錢了。
“姐,你這個主意不錯,我也打算過幾年讓皮克斯在美國上市。”
“你還是先考慮考慮怎讓皮克斯扭虧為盈吧!”
這一波嘲諷技能拉滿,陶玉墨瞬間紅溫了。
“好了好了,我們去臥房再聊。”
林朝陽將姐妹倆拉開,夫妻倆兩個月沒見麵,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跟陶玉書交流呢。
次日早上,陶玉書精神煥發的去上班,林朝陽睡到了十點才起床。
悠哉的在家待了幾天,期間林朝陽又吩咐人聯係了一些各地、各國的出版社,新書寫完了,接下來就是出版的事了。
具體的細節有手下人去操心,他隻負責拍板,並不忙碌。
這日晚上,陶玉書回到家說,“後天謝靳來香江,你是不是要請個客?”
“他要來香江?”
“《赤壁大戰》在亞洲各國和地區基本都下映了,我讓他來香江交流學習一下,另外還有分紅的事。”林朝陽點點頭,“那我讓小孫幫我訂個地方。”
林朝陽和謝靳私交甚篤,自然要招待一番。
兩日後,林朝陽在玉郎大廈見到了謝靳。
《赤壁大戰》自農曆新年開始,陸續在東亞、東南亞各個國家和地區上映,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其中中國的內地地區票房1.05億人民幣,香江地區3124萬港元,灣島地區8523萬台幣,東南亞各國票房累計在一起也有近6000萬港元。
日本的票房是最誇張的,《赤壁大戰》在日本上映了45天,動員了近350萬觀影人次。如今日本電影票票價統一為1800日元,由此《赤壁大戰》也創下了恐怖的63億日元票房成績。《赤壁大戰》的熱情不僅在2月份成了日本國內的熱門新聞,票房成績傳回香江後也引起了各大媒體的驚呼。
以現在的中日兩國匯率計算,63億日元折合成港元高達近7億港元,幾乎抵得上香江電影市場大半年的票房收入。
哪怕這其中大半都要被日本的院線和發行方分走,留給林氏影業的利潤也足夠嚇人了,要知道這隻是《赤壁大戰》海外收入的一部分而已。
在一眾媒體的報道中,《明報周刊》急讀者之所急,想讀者之所想,詳細羅列了《赤壁大戰》在海外各國、地區上映的票房成績。
最後得出了一個票房總數:11.4億港元,這個數字不僅打破了香江電影的票房記錄,也成為了兩岸三地電影界新的票房標杆。
電影票房火爆,演員和導演受益是最大的。
飾演諸葛亮的唐國強、飾演關羽的陸樹銘、飾演趙雲的劉德華、飾演小喬的何晴……電影的許多演員都受到了東亞各國媒體的巨大關注。
何晴更是被不少日本媒體奉為“兩千年一遇の美女”,因此收到了不少香江電影公司的片約邀請。至於導演謝靳,也憑借著《赤壁大戰》走向了他導演生涯的又一座高峰,國內媒體這段時間對他的歌功頌德絲毫不亞於被捧上神壇的陳凱戈。
不過事業上的春風得意難以掩蓋謝靳的疲憊,他今年已是古稀之年。
這兩年為了拍攝《赤壁大戰》可謂殫精竭慮,電影上映後的一個多月,他每天不是在參加活動,就是在去參加活動的路上,幾乎把東亞、東南亞飛了個遍。
之後的一個多月,雖說回到了滬上休息,但依舊擺脫不了被趕鴨子上架安排活動的命運。細細算下來,他回滬上也就休息了一個多星期而已。
謝靳跟林朝陽傾訴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曆,實在不勝其煩。
“你知不知道老李他們有多羨慕你,都七十了,還能“老夫聊發少年狂’!”林朝陽笑著說道。聽著林朝陽的話,謝靳也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他是那種真正熱愛電影的,哪怕死也要死在片場的導演,在入土之前能有《赤壁大戰》這樣一部作品問世,對他而言已經算是無憾了。
“我約了老李他們,晚上給你接風。”林朝陽又說。
“好。”
兩人正說著話,旁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林叔叔好!”